荒诞联姻(52)
夜色浓厚的海上,江徵只能借着这道光暂时看清四周的境况。
顾韫同样也看清了江徵。
12年过去,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受他一颗糖就愿意带他跑的江徵。
这不是顾韫第一次来昼南,6岁那年,他随父母来旅游,就曾阴差阳错地落进人贩的手里,在那一窝同龄人里,只有江徵最突出——因为他的衣服打满了补丁,和穿着校服的一群小学生格格不入。
他脸上还沾了泥,看着脏脏的,气质却是纯净的,正是冲着这份纯净,无助的小顾韫才敢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靠近他。
“我爸爸妈妈还在外面找我。”他和六岁的江徵说:“你可以带我逃吗?我给你糖吃。”
巧克力的外包装是一片金箔纸,放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顾韫怕他不接受自己的恩惠,亲自把巧克力剥出来,递到江徵嘴边:“你吃了它,我们做朋友吧?”
巧克力对江徵而言是个新奇玩意,香味扑鼻而来,他没忍住,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这颗糖。
顾韫终于放心,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受了他的恩惠,就得替他做事,在他看来,江徵已经是他的仆人了,就像在家里,父母付仆人工资,仆人为自己服务一样。
江徵舍不得吃完,又用金箔纸把巧克力包起来,他刚包好糖果,那群人贩就进来了,他们把二十几位小孩分开关进小黑屋。
凌晨,顾韫缩在墙角做噩梦,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受惊醒来。
“嘘!你跟我来。”江徵冲他伸出手,他的手有许多冻疮,和顾韫肉乎白嫩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从树林小路跑,就能跑回孤儿院。”江徵拉着顾韫蹑手蹑脚地闯进树林。
顾韫只在童话里听过孤儿院,他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这种地方,因为各类童话的熏陶,孤儿院在他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
“我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江徵怕顾韫掉队,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
孤儿院旁边的公园是附近小学的春游首选地,每年初春的周末,都会有老师带着学生来野餐,偶尔还会碰上老师给学生讲语文课文,渴望上学的江徵就躲在树后,悄悄地听。
知道江徵是孤儿院跑出来的孤儿,顾韫瞬间觉得自己被牵住的手脏了。
但他没办法,他想逃回父母身边,只能靠这个人。
“这里有条小路通往孤儿院后门,我们就往那里逃,那里的大人虽然会打我,但不会把我抓去卖掉,等我们去到大人身边,再让警察叔叔来救其他的小朋友。”
天快亮了,他们朝着初升的太阳奔跑。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那群人贩子追上来了。
“躲起来,躲到石头后面!!别出声!”
顾韫被他推到右边的巨石下,江徵则匍匐小跑到了他的对面,也找了个石头藏身。
那群人很快追了上来,顾韫在石缝里看到他们操着刀枪棍棒,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恐惧极了,脚下不留神踩断了一根树枝。
“咯吱”一声,那伙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往他藏身的这个方向走来。
顾韫紧张得浑身发抖,他急中生智,捡起地上一颗石头,胡乱往江徵躲的那块石头砸过去。
靠近他的人听到这道动静,立即折返,脚步声急促了起来,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伙人的咒骂声。
他听到江徵喊救命,又听到棍棒的闷打声,慢慢地,江徵的声音哑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顾韫咬着手背不敢出声,直到那伙人离去,太阳高悬于空,天彻底亮了。
他从石头后面出来,江徵已经不见了,地上多了一摊血,和一颗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
巧克力被人踩了一脚,扁了。
顾韫踉踉跄跄地找到了小路,逃到了孤儿院,他靠着身上名贵的衣服取得了大人的另眼相待,很快,父母就找到了他,警察也来问他的话。
“有没有看到别的小朋友?”
“...没有。”
“真的没有吗?”问话的警察是位年轻姑娘,她的声音柔美,却让顾韫觉得压迫。
“好了!我儿子刚刚死里逃生,你们不要一直逼迫他!”
顾韫被母亲抱进怀里。
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连累死了一个同龄人。
之后两天,他暂时被安置在昼南的儿童医院里,懊悔恐惧包围了他,直到某天夜里,他忽然自己想通了,他的父亲是名医,是人人敬仰的医学教授,顾氏随便一个药物专利都能救下数条濒死的性命。
父亲救了那么多人,其中多的是贵族王储,拿其中一条金贵的命去抵一个孤儿的贱命,也不算过分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顾韫瞬间就释然了,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是等价交换,只要他隐瞒得好,这场“等价交换”甚至不会有人知道。
他在医院住了两天,临床躺着的是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他以为那个孩子也是个孤儿,直到出院那天,他走出病房时,迎面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撞了一下,对方下意识提了提手中的盒子,而后才与顾韫道歉,顾韫仰起头看了他一眼,险些连魂都被勾去了。
男生走进病房,把盒子放在桌上,小心地取出一个精巧的蛋糕,点了一只造型为数字6的蜡烛,走到临床的男孩身边,温柔地道:“阿凌,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顾韫原本只想快点逃离昼南,眼下,却痴痴地站在门口,听完那人给弟弟唱的生日歌。
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夜北,很快遗忘了江徵的存在,却一直记得这个温柔的男生。
童年时的一见钟情成了一根多情的毒刺,这根毒刺,只有盛霁松能拔得掉,顾韫没有等来联盟关系缓和的联姻,只等到网上满天飞的“秘书处绯闻”,而绯闻的另一个主角,居然是当年被他一颗糖就能买通的江徵。
顾韫快要熬死在这段单相思里,江徵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盛霁松的喜欢。
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要救他于水火的大度模样。
“你在害怕吗?”江徵也一早认出了顾韫,他问:“在怕什么?怕我报复你?”
“你...”
江徵笑了笑:“我要是想报复你,当年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就把你藏的位置说出来了,你哪有命活到今天呢?”
顾韫彻底慌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就眼下而言,我的任务就是把你救下,还给夜北。”
“......”
顾韫不信,他不信江徵会愿意救自己!
他一定,一定有什么阴谋!
强光再次晃过来,昼南的军舰离得近了,盛霁松就站在舰艇上等着接应他。
江徵莫名心安,即使被顾韫拿枪指着,也丝毫不觉得恐惧。
这时,地上未死的劫匪头目忽然蹿起,江徵眼疾手快地将人撂倒,头目身材粗壮,十分抗打,江徵不可能给他第二次反击的机会,他掏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准备直接补刀了结了这个隐患。
这时,灯又晃走了,甲板上再次归于黑暗。
一声枪响划破海浪声,盛霁松拿着夜视望远镜的手狠狠一抖——顾韫朝江徵开了一枪。
江徵手中未来得及刺下的刀滑落在地,枪口冒烟的M16从顾韫手心滑落。
在灯光晃过来之前,顾韫将江徵推下了海,他不希望江徵成为自己人生的污点,不希望童年犯下的错影响自己的未来。
江徵的死,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给地上这些劫匪。
一切都隐匿在黑暗里,他以为没人知道。
可盛霁松用望远镜目睹了这一切。
就在顾韫以为自己脱险时,身后又传来一阵闷响,顾韫心脏一痛,低头一看,心口缓慢地晕开一朵血色的花。
未被补刀的头目,选择和人质同归于尽。
军方的狙击手击毙了头目,一切尘埃落地。
盛霁松从海里把中枪的江徵救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枪口的位置,还好是在右边肩膀,不会危及性命,但医护却迟迟没有过来接应,盛霁松着急地要找人,却见在场的白大褂都被顾氏的人扣在了顾韫那边,他亲自过去,要把救援现场最好的医生拉去救江徵,顾母却猛然推了他一把:“所有人都必须在这里救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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