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待命(115)
林也在唐非晚面前,从来不会掩藏需要沟通的事。她脑袋轻靠着唐非晚的肩膀,声音隐含着哭腔:“糖糖,在你的记忆中,可能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她将自己和母亲的往事毫无保留地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唐非晚涕泗横流,双手环抱着林也,打直球:“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携手面对。”
“但我能不能稍微自私?”唐非晚咬牙切齿,“因为你没有义务给他捐肝。”
“我们只是医生,不是圣人。”
医院面对邬楠芳的质问时,林也同样产生恍惚。曾经入职宣誓时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记忆犹新,希波克拉底誓词犹言在耳。
“作为一名医疗工作者,我正式宣誓,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我将首先考虑患者的健康和幸福......”
因此她没有当即拒绝邬楠芳。
但中午吃饭时,林也回忆往日种种,以及方才从林文慧口中得知父母当初的恩怨,她无法宽恕陶书佰带给她们的伤痛。
母亲已经失去性命,凭什么还要她折损身体,去拯救他?
“对,我们只是医生。”林也喃喃道,“我可以治病,但不需要给患者捐肝。”
“我们尽力救治陶书佰,剩余的,交给器官移植中心。”唐非晚望进她的眼底,仿佛窗外滚烫的星河。
***
翌日晚班,两人交班后,林也去开会,唐非晚在办公室规整着患者的病历。她中途去厕所,出来时,听见李钧和另一人在厕所旁边的小阳台窃窃私语。
“林主任妈妈好像就是未婚生女,怎么她依葫芦画瓢啊。”
李钧叹气:“未婚先孕对孩子伤害极大,林主任怎么想不明白呢?”
“有一个拖油瓶,谁敢和她结婚啊,除非二婚。”
李钧琢磨道:“二婚,男方也带个孩子,这样才公平。”
唐非晚气不打一处来,难以按捺愤然的情绪,但身处医院,她压住声音,问道:“你们在讨论什么?”
“唐医生。”住院医师知道她和林也关系密切,闭口不言。
李钧略微勾唇:“没什么。”
“干嘛背后议论人?”唐非晚不苟言笑,“子宫在女人身上,她有权利决定生还是不生,而且小孩不是拖油瓶。”
“最重要的一点,谁说林主任一定结婚?她现在事业有成,女儿健康可爱,需要男人做什么?”
住院医师咽了咽喉咙:“唐医生,我去做事。”
李钧一声不吭走远,唐非晚帮林也出一口恶气,沉闷的心绪稍微好转。
急诊大楼二层小办公室,两分钟前消化内科,肝胆外科以及器官移植中心的医生会诊,商讨出陶书佰的治疗方案。先对症治疗,他今早清醒,下午昏迷,处于肝性脑病的第三期,只能尽快进行肝移植手术。
会诊医生离开后,高主任,另一位行政副主任,还有林也三个人留在原位。
高主任下午通过打电话已经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安抚林也:“小林,你不要因此产生心理负担,器官捐献应该坚持自愿的原则。”
林也抿了抿唇,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家属给院方施加压力,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她们也不能强迫你啊。”高主任振振有词,“如果家属在医院闹,大不了最后报警。”
副主任附和道:“昨天录制的片段我已经要求电视台删除,况且,现在距离拍摄结束只有两天的时间。”
高主任强调:“我们医生可以深入灾难现场,冒着生命危险救治伤者,但从来没有生前捐献器官的先例。”
“谢谢高主任,赵主任。”林也动容,再三感谢,“给你们添麻烦。”
副主任叹道:“这算什么麻烦?比起其他伤医、杀医事件,这简直九牛一毛。”
高主任问她:“你去给家属说,还是换陶书佰的管床医生去讲明你的立场?”
林也不希望同事被刁难:“我去吧。”
“行,我先让护士叫她们去谈话室等你。”
***
林也进谈话室的时候,里面只有邬楠芳一人,她笑吟吟,主动招呼:“林医生。”
“你好。”
林也维持工作的状态,不疾不徐道:“我经过深思熟虑。”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拒绝你提出的捐肝要求。”
邬楠芳的笑容瞬间凝固。
“首先,陶书佰没有和我的母亲建立夫妻关系,他也没有承担起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你说,我是他的女儿。”林也不卑不亢,“请问,他是否履行养育我的义务?”
“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半岁时急病入院,母亲向陶书佰借款20元,30年后还给他10000元,他收的心安理得。”林也心底细细密密的疼,她直视邬楠芳的眼睛,质问道,“你告诉我,这算什么父亲?”
第98章
林也长达半分钟毫无破绽的言论让邬楠芳瞬间愣住,她回过神,强词夺理:“不管怎样,你身为陶书佰在伦理上的女儿,应该对他负责。”
“我有权拒绝。”林也没有否认她和陶书佰的血缘关系,毕竟母亲也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但她条理清晰,字句中都带着底气反驳,“邬女士,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器官捐献必须坚持绝对自愿的原则。你昨天提出20万报酬,已经涉嫌器官买卖。”
邬楠芳霎时急红脸,怒斥:“我不是想补偿吗?你竟然倒打一耙?”她10年前调去宣传部门,曾经和形形色色的人交际周旋,其中大多数都会配合工作,而且合情合理的问题相对容易解决。但现在邬楠芳处于胡搅蛮缠的被动方,本来打算在舆论占领先机,但效果并不明显。
难道力度不够?邬楠芳若有所思。
“我说过,不需要。”相比昨晚在林文慧面前泣不成声,现在的林也异常冷静,她郑重其事的语气强调,“我和他从前陌路,以后也同样。”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沉默,林也平素柔和的眼神蕴含着三分凌冽:“邬女士,请问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邬楠芳脸色阴沉,起身走去门后,伸手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谈话室。
***
邬楠芳不是法盲,她知道不能在医院滋扰生事,例如拉横幅,滞留医生办公室,妨碍其他患者接受救治等。她托关系雇佣职业医闹,五六个人,每天在抢救室外颠倒黑白,散布林也的负面消息。
有些家属信以为真,在和林也交流患者的后续治疗方案时,看清楚她胸牌的名字,突然拒绝沟通,要求更换医生。
三天后的白班,林也和一位腹腔感染引起多器官衰竭的患者家属谈话。她还没开口,对方迫不及待道:“林医生,他们说你拒绝给亲生父亲捐肝救命,医德败坏,我可以换医生吧?”
林也点头:“可以。”绝望仿佛潮水一般从心底涌出,人生中,她第一次深感无能为力。怎么解释?难道面对每一个家属都要讲一遍自己的经历吗?
腿脚沉重得像灌铅一样,林也沿着走廊,移步去办公室。
刘智楠伸长脖子问她:“怎么样?”
“老刘,你去谈话室。”林也眼眸闪烁着沉郁的微光。
刘智楠摇头:“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忙着接替林也的工作,看她并不想回应,所以急匆匆离开。
从病房回来的唐非晚坐回办公位,目视着林也隐藏哀伤和医务处同事打电话的笑颜,心尖泛起钝痛,她抓握手机发消息:【中午想吃什么?】她们在家时已经商讨过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收效甚微,想报警却苦于没有实证,所以她只能在生活中关心对方。
意外之喜,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在中午吃饭时悄然而至。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桌的医生说:“喂,大新闻,很多医生因为学术造假被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