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哭包美人折服(156)
“阿娘……”郁枝跪在地上软声乞求。
季平奚唇瓣发白:“岳母……”
“别喊我岳母!”
沉寂许久的柳薄烟骤然发难,柔弱的表象被撕开露出内里的千疮百孔,满心苍凉。
除了在流水巷为了女儿和刁婆子撒泼对骂,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书香门第的教养刻在骨子,融入血脉,她怔然看着郁枝,双目蕴含深深的悲哀和失望:“老婆子不配有一个天之骄女的女婿……更不配有个‘卖身求荣’的女儿。”
郁枝湿红了眼:“阿娘……”
“岳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岳母不要苛责枝枝!”
季平奚额头叩地。
换来柳薄烟盛怒下的讥讽一笑。
“公主殿下何必惺惺作态?既要骗我,为何不永远骗下去?我柳家的女儿被你折辱,遭你轻贱,你想要就要想娶就娶,天下虽是季家的天下,但我荆河柳家无愧皇室,更无愧天下。”
她闭了眼:“你走罢。你是皇室中人,留在我这小门小户不合适。”
季容朝侄女使眼色。
季平奚不死心:“岳母心里有气尽管撒出来,打我一顿,骂我几句,千万别气坏身子。我昔日荒唐自知罪大恶极,来这就是为了让岳母消——”
一盏茶水泼在她锦绣衣衫,柳薄烟寒声道:“殿下听不懂我的话?我让你出去,滚出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
季容不知给哪寻了一把扫帚塞给她,教唆道:“烟儿,打她!”
“……”
见到那扫帚季平奚一阵无语,脸色刹那闪过些许古怪:这算是梦境成真了吗?
有长公主撑腰,柳薄烟气性上来抓过扫帚往欺负了她女儿的混蛋身上拍。
来时季平奚将郁母可能有的反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和郁枝有言在先——只要岳母不打死她,还肯容她喘气,那就让她打,千万别拦。
否则丈母娘不仅要暴揍女婿,发起狠来连女儿都得照揍不误。
郁枝忍着眼泪跪在那,眼睁睁看着奚奚被阿娘一扫帚又一扫帚地扫地出门。
“岳母打得好!”
扫帚落下来季平奚哪敢躲?更不敢催动内力伤人,生生捱着。
每一扫帚落下来重重打在身上,她都得字正腔圆地喊一声“打得好”,柳薄烟又气又烦她死皮赖脸,虎着脸:“谁是你岳母?!”
“你是枝枝阿娘,自然是我需要孝敬的岳母,您就是我第二个娘!”
“巧言令色。”
郁母最后一扫帚把人扫出去,吩咐下人关紧大门。
季平奚发顶落了几根扫帚苗,一身狼狈。
长街人来人往。
行人瞧着这位美貌风流的公主殿下纷纷投来讶异的神色——这是怎的了?
长阳公主荣辱不惊,落落大方:“惹岳母生气了。”
众人恍然大悟,男人们瞬间向她投来同情理解的目光——不过能把丈母娘气到拿扫帚打人,殿下这是犯什么错了?
又有人慢慢睁圆眼:忠烈侯的女儿胆子如此大吗?
若没记错柳氏的女儿做的是公主殿下的妾,一个妾室的母亲也敢对殿下动粗?那妾是祖宗不成?
季平奚摸摸鼻子,为众人解惑:“岳母一直以为枝枝是我的妻。”
以妾充妻隐瞒丈母娘的事被她三言两语说清,人群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怪不得柳氏恼怒,妻和妾之间的名分差了可不止两座山!
她甚是好说话,京城百姓胆子大了起来,实在好奇,问道:“殿下这是事发了?”
“哪能呢。”她撇撇嘴:“是我亲口承认的。”
“怎么又承认了?”
她叹气:“岳母眼睛好了,不好瞒住了,再者……”
她面带春光,认真道:“我动心了。”
哎呦歪!大娘们眼睛闪闪发光:“怨不得殿下肯乖乖挨打!”
季平奚俏脸微红。
心直口快的大娘话说出口才想起这位是大炎朝顶顶尊贵的长阳公主殿下、帝后的宝贝心肝。
原以为道破实情会引得人恼羞成怒,结果再去看,那人还是笑呵呵的,直接指挥婢子们在郁家门口支起摊子。
不禁叹服殿下好脾性。
被人扫地出门还笑得出来。
季平奚有备而来,打算赖在这不走了。
隔着一道朱红色的大门,门外长阳公主喝茶晒太阳,门内,郁枝对着阿娘失望的神情,脸色煞白。
柳薄烟沉默地看她许久,久到脑海走马观花过了一遍二十多年发生的种种。
“我是怎么教你的?”她问。
郁枝低下头:“求阿娘责罚。”
“我不打你。”美妇人眉眼哀伤:“我打她是她骗了我,害我以为她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女婿。
“我有什么资格责罚你呢?说来说去,是娘拖累了你。”
要不是瞎了一双眼,她原可以仗着诸般手艺过活,不至于要女儿从小扛着生存的压力,不至于二十多岁嫁不到一个好人家,更不至于去做人家的妾。
为妾者难。
柳薄烟不敢想女儿受过多少苦。
便是曾经她引以为好的如今蒙上一层欺骗的阴影,她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季平奚究竟是怎么糟蹋她的女儿。
以前隔着门她听到的响动,原以为是小辈感情好的证明。
竟不想,是女儿在任人欺凌。
当时她在做什么?
她在感叹女儿嫁得好,感叹女婿是个疼人的。
柳薄烟神情黯然:“你起来罢。从今往后和她断了,不准再和她来往。”
“阿娘!”郁枝跪地膝行来到她身边:“阿娘,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你就喜欢她作践你不成!?”
郁母恨铁不成钢:“她能作践你一回,就有二回、三回!
“现在你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她那样的身份,天潢贵胄,心性一天一个样,你不管不顾地栽进去,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不会的。”郁枝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不会的阿娘,她心里有我。”
“哪个弃妇一开始不是坚信碰到了良人?她劣迹斑斑,我不准你再和她见面,否则……你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她铁了心保护女儿不受伤、不再被人骗,郁枝一动不动地跪在那,眼眶泛红:“可我喜欢她。”
柳薄烟被她哭得头疼,狠心道:“你就是哭瞎了眼,娘也不准你再掉进同一个坑。”
实在受不住女儿的眼泪,她疾步匆匆地离开。
她走了,郁枝止了泪,心里一阵惶然——哭都不管用了,看来阿娘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她很愧疚累得阿娘伤心自责,难过了好一会,蓦的想道:奚奚……奚奚不会被阿娘吓跑罢?
也不知阿娘有没有打伤她……
她在这一门心思惦记心上人,另一头,季容见着走进门来的女人,主动沏茶送到她手上:“气消了没?”
柳薄烟在女儿女婿面前少见地强硬,来到长公主面前倒像是卸了劲,愁眉锁着,一声长叹:“她们、她们怎么能骗我呢?”
若是知道枝枝为人做妾,她死也不会答应。
“枝枝有她的难处,你不要怪她。”
季容不为侄女说情,反而捡着好听的、能让人听得进去的说。
柳薄烟果然将这话听进心里:“我知道,我知道那会日子过得很艰难,可再怎么难,她怎能……”
“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罢,枝枝是个好姑娘,生活逼得人没了法子,就像藤蔓一样,想活下去只能依附着其他生命生长,她想要的不过是活好罢了。”
她这么一说,郁母心疼地直抽气。
……
短短半日光景,长阳公主被岳母扫地出门的消息传遍京城。
皇宫,大太监杨若向帝后汇报最新进展:“殿下挨了打,没恼,在郁家门口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