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82)
简单寒暄过后, 章桦直奔主题,“许警官, 庄申与那些文物贩子无关。”
言辞肯定急切, 赵局长不禁看她一眼。“小章啊,很爱护下属嘛。”
“赵老, 庄申品行端正,一腔热血,上回去皮山县死活要抓贼, 掉了块肉。这次本来不用她过去,她过去的原因大家都知道,谁会想到考古队里出了那么一号人物, 放在革命时期就是个内贼汉奸。”
“严重了, 严重了。”赵局长呵呵笑。
章桦看向微笑看戏的许唯, 有点摸不准她的想法。
许唯请她坐下, 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说道:“章总放心, 我认识庄申几年,她是怎样的人我知道。”
赵局长玩味一笑,“许警官的线布得真早嘛。”
“布线不敢当,和庄申认识也是机缘巧合。”许唯按下遥控器,会议室的窗帘自动落下,灯光调暗,一整面墙变成大荧幕,陆续展现几张照片。
“和两位合作之前,有些事情已经交待过了。我们发现安西有异常的文物交易,有大量国际雇佣兵以合法身份活动。一直以来都没有突破口,甚至找不到幕后的主事。只能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推演,把目标放在几个家族和几个人身上。
你们看到的这个英俊潇洒身材堪比模特的企业家、慈善家是我们最新锁定的对象,帖家这一代的主事海塞姆。按照我们的线报,此人交际广阔,出手阔绰,行事低调,时常做好事不留名,比如像这次考古队进驻的萨伊买里通自来水的事情,就是得到了他们的帮助。
我们只知道他在文物交易这一块十分活跃,身边有一队雇佣兵。根据他采购的一些仪器设备,「海」,唔,我们的智能系统只能判断出他试图在安西圈地为王。赵老不要笑,我说的圈地为王的意思是字面意思,古代匪徒占山为王,现代匪徒做生意,圈地,是自萌还是自强要眼见为实。
当然,有领导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这不重要,重点是,他垄断了安西地区90%以上的文物交易。每一家拍卖行所拍的安西文物,基本都是从他手上过的,手续齐全,连带证明也是。前几年星月会轰动一时的几件拍品,二位应该比我清楚。
和章总合作的法尔蒂丝帖是此人同父同母的姐姐,曾经和x国死了的政要是夫妻,在海塞姆的帮助下,法尔蒂丝得到遗产并做起贸易生意。
星月会上海地区的负责人白慈,和他曾有过情人关系。而庄申是白慈的好朋友,两人相交于多年之前。
安西的情况不比内陆,地广人少,山区沙漠多,加上玛尼教的缘故,非当地人难以融入。从法尔蒂丝与白慈的情况来看,上一回皮山县一行已经让她们对海塞姆产生怀疑。”
赵局长在这个停顿的间歇提问到:“一个亲姐姐,一个情人,许警官凭什么认为她们不知情?”
许唯解释说:“根据我们的行为分析,海塞姆行事谨慎,不会留多余的把柄,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危险,尤其是在外活动的人。与其说海塞姆不够信任这两人,不如说只有她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能更好的运作,毕竟知情不会带来任何附加的价值。章总应该清楚,法尔蒂丝和你们合作的时候极少介入安西的事务,做的都是正当生意。”
章总同意许唯的说法:“法尔蒂丝行事从无越轨的地方,这一次要不是我们主动提出皮山县有问题想请她一起去看看,她不会主动提出随我们一起。至于星月会的拍品,我和客户了解过,明面上的手续齐全。”
许唯忽然笑了一下:“实在要说起来,海塞姆的行为可比各地的二代们低调小心多了,除了赚钱和慈善,没有任何招摇的举动。这两年章总和考古队接二连三找事又深入安西,是无计可施的下策,想看看海塞姆会否对国家队动手。去年有小型佛寺被发掘,前年达玛沟有重大发现,没有一次意外,这也造成了我们难以查证的困境。没有理由,没有切入点,就算是要找茬,怕是人还没到安西,风声就已经过去了。而这一次考古队的东西被劫,我个人觉得是一次意外。原因可能有两种,一是手下不牢靠,擅自行动,二是这箱子里有海塞姆想要的东西。”
“许警官,为了这事,不至于叫老头子跑一趟吧?”
“赵老,之前请您配合,想来你一直不明所以,怕我们耽误你们的研究工作,所以冒昧请您来这,当面告诉您事情原委。海塞姆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我们盯上多年,我不想冒险让他知道。”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家伙心怀怨言,许唯一点不想把他请来。
话里的弦外之音很明显,赵局长不悦,但一想到星月会明里暗里卖出去的文物,心里更不痛快了。“许警官,我可听说星月会秋拍在安西举行,邀请了二十五个老板。这些老板里,就没有可工作的对象?”
许唯按一下遥控,荧幕上的人像换过一批,各个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煤老板、地产大亨、传媒首富、游戏界大佬、互联网大腕……还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章桦猜测是代理人。
赵局长笑说:“小许,你们这工作,很到位啊。让你们统筹安排,我很放心。”
“可惜只能止步于此。我们追踪了所有人的手机信号,包括随行人员,前天和昨天的几个时间点里老板们的手机清一色被关闭,而信号只能追踪到吐鲁番的酒店。当地人搜查酒店后,一无所获。我们的人假装记者与其中一位代理人联系,想买他的消息,昨晚收到回复。入驻酒店后有专人接送,关闭一切通讯设备,参加拍卖的人必须全程蒙眼,直到拍卖会所在。到了现场之后,美酒美人应有尽有。”
***
安西吐鲁番的派出所里可没有会议室的和谐气氛,无论是外面焦头烂额的考古队员,还是反复问话的警察。要说平静,当属被问话的嫌疑人庄申,警察反反复复问,她反反复复答,说到嘴干要求喝水。阿曼刁难不许,她就指指嘴巴不答。给她用一次性杯子装水她不喝,要求用自己的保温杯或者给她一瓶没开过封的。要不是王自民拦着,阿曼挺想给她来几下狠的。越到后头,警察尽显疲态,她反而越轻松自在。
庄申发现警察的问话并不是在前后印证她是否在说谎,而是时不时看表看手机交换眼色,想来是在等什么。
等是否要继续问下去的命令?还是在等是否要将她收押?
她是很想学美剧那样动辄保持沉默找律师来,但这是安西,一片神奇的土地,她不想没事先挨一顿揍。从阿曼的眼神里她看出对方有这种冲动,也不想还手落个袭警的罪名。前两天刚听说路过检查站,有司机见一个警察手势以为是让他过去,结果被另一个人拦下差点当闯关处理。司机想辩解几句,对方始终不听。强龙不压地头蛇,公权力总是要比你横,尤其是在安西。
来回折腾好几轮,庄申真想建议:要么大家配合一下,不要没问题硬拗问题多辛苦,干等好过尬聊啊。
敲门声终于来了,打破尴尬的问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让人轻松的维语:来了。
王自民和阿曼同时松一口气,就是那种憋尿许久终于可以放水的自如。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阿曼拿着手机出去,一路走,一路拨电话,应当是着急去汇报。
庄申问:“作为一个无辜的良好公民,我应该担心还是放心?”
良善的表情,讽刺的话语。王自民不好意思地摸头笑说:“应该是有人跟上头打过招呼要把你放出去。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基层。”
所以大家等的是有人去跟上头打招呼把她放出去?“我变成鱼饵了?”
“庄小姐,我们基层,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庄申没有继续问下去,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统统没有关系。”
有一种克制的愤懑。
王自民同情地看她一眼,“你肩膀的伤好了?”
“没有大碍,就是有个疤在。谢谢。”
王自民尴尬地抿抿嘴。明知事情和她无关还要强留住人,他同情她。只是命令就是命令,如他所言,他们是基层,听命行事。然而这姑娘的淡漠与隐忍的愤怒叫他心里被虫子啃似的难挨,他宁愿她骂他几句。可是她没有,还要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