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198)
灯盏下压着一张字条:小芷和我们在一起,睡前将她送过来。桌上有吃的,保温杯里是热水。落款是杨。
食物很简单,午餐肉罐头和已经冷掉的烤饼,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讲,挑剔毫无意义,烤饼夹肉能饱腹已足够美味。吃过东西又喝了水,浑身上下终于有了点回归人间,身在何处的感觉。抱住心上人,两人一起发出深深的叹息。
远处的哄笑声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倒是显出这里有一分与世隔绝的清净。
庄申说:“他们在外面,我们过去找他们好不好?”
白慈抱牢她不松手,不站起来也不走。
“还在想梦里的事?”
白慈摇头。“庄申,你会离开我吗?”白净识已死,白芷没几年会长大成人,她只有庄申了。明知庄申的答案,可她还是要问,只有她一次次答应,她才能够安心。
果然,庄申说:“永远不会。”
“万一你比我早死怎么办?”
“意外没办法,那是命。我一定好好锻炼身体,就算死,也争取比你死得晚好不好?尽我所能,不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
“那我死了之后,你不许和别人在一起。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好,我不和别人在一起,我心里只有你。”
庄申心甘情愿,白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埋头嘟囔了好一会儿。“我是不是很坏很自私?”
“不坏,也不自私,你只是很不安。阿慈,我的心只有那么丁点大,除了你还能装下谁。我们俩经历过那么多,又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要是离开你,我怕没走出五步老天就把我劈死了。”
白慈笑骂:“那你得老老实实,不许离开我一步,知道吗?”
庄申乖巧点头。
“小猴子,我们结婚吧。”白慈眼睛一亮,并发出奇异光彩。“我不想你跟别人介绍我的身份只是心上人、女朋友,我要做你的家人,做你的妻子。我跟别人介绍你的时候,也要告诉他们,你是我老婆。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白嬷嬷在天有灵会看见的,叫海塞姆和其他人给我们做证。”
白慈倏然站起来,拉住庄申的手往外走。
“海塞姆!”她高亢的声音如穿云之箭,刺破王城内层层的阴云。
海塞姆正和一群外来者与白道真等人正围着火堆谈笑,彼此交流进入净土后的所见所闻。火堆上烘着饼,烤着肉,每个人手里端着酒。
酒是杨笑澜翻出来的,掀开封盖,芳香扑鼻,她试了一口,口感醇厚,劲道十足。
依旧是得到白芷的首肯,大伙儿一块喝酒。白道真觉得不妥,又觉得跟她一起胡闹有点痛快,便也招呼没受伤,没有巡逻任务的女国人一起喝酒。
暖酒使人舒畅,暂时平复连日的操劳与忧心,也模糊了女国人和外来人的界线。
被白慈那么一叫,海塞姆手一抖,酒碗差点掉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最雀跃的要数白芷,小女孩朝着声音的方向飞扑而去。
“妈妈,庄庄。”
正在兴头上的白慈狠狠亲女儿一口。“宝贝,妈妈爱你。我跟庄申结婚好不好。”眼皮肿着,头发乱着,神情间却是从里到外透着喜气。
回过神来的庄申笑眯了眼,朝玄明等人晃着空余的那只手。
白慈的决定从来不会因为场地的不合时宜,排场的简陋,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改变,就像当初她和海塞姆在一起却死活不同意嫁给他,像现在一无所有,没有家人在场,没有互相套牢的戒指,连星星月亮都没有,她也毫不在意,只想和庄申结婚,做彼此的妻。
她突然抽风有人陪,旁人也只有起哄的份。
海塞姆的几个手下倒是有几分不满,女人和女人,尼玛真神不允许,可这是佛祖的地盘。他们一直以为白慈是海塞姆的老婆之一,庄申是海塞姆的老婆之二,如今全都乱了套。他们的老大还满脸笑呵呵,一点不介意两个“老婆”鸡飞蛋打。
在白道真的建议下,一行人摸黑到卢舍那佛像前。海塞姆和玄明充当证婚人,白道真主婚,白芷、阿拉丁、杨笑澜、雷莛雨、法尔蒂丝、白含、白默等人观礼。
作为女国人,在卢舍那佛像前结亲是传统,白道真无不遗憾的说,要是能等到明天白仙蕙到这里,为她们主婚更好。
白慈和庄申齐齐说:“等不及了。”
白道真按例说些开示的话,到提问环节,她问庄申:“你是否愿意与白慈缔结白首之约,红叶之盟?”
庄申未及回话,白慈抗议:“这个问法不好,重来。”
海塞姆好奇:“那要怎么问?”
白慈说:“问小申,是否愿意今生今世和我在一起,把我放在心尖,一辈子听我的话,爱我宠我,无论生死、病苦、天灾人祸,永不放弃。”
众人:……
杨笑澜问:“那怎么问你?”
白慈理所当然:“问我是否愿意今生今世和她在一起,把她放在心尖,一辈子让她听我的话,爱她宠她,无论生死、病苦、天灾人祸,永不放弃。”
众人笑喷。
法尔蒂丝嘲笑她:“你脸皮还是那么厚。”
白慈哼一声。“别人要听我的,我还不乐意呢。”
当事人庄申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好,都听你的。
白道真从善如流,以白慈的方式重新问过,得到两人“我愿意”的誓言后,面朝卢舍那佛,双手结一个手印,念念有词。
一道微光倏尔亮起,众人尚来不及看清光芒是否真的存在,微光寂灭,周遭如常。
这时,白道真道:“礼成。”
佛前许下誓言的两人相拥在一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白慈说:“酒席回去补,你们要准备好红包,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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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舍那佛为证~~永以为好。
第156章 坑蒙拐骗,胡搅蛮缠
时间恒常流逝, 不见日月星辰的王城,日冕已完全失去效用,王宫里的漏刻千百年来不停运转。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不计昼夜,如时光一般无心流过,不曾为后人留下些许记录。有趣的是,进入卫城后停滞的手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运作, 秒针分针时针, 各司其职,按序轮转。
最早发现手表秒针空转的是阿拉丁, 这回发现正常的也是他。他兴奋地想翻跟头, 觉得看到了希望。
快要解决了,他们快要出去了,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征兆。这趟旅程未必是他所经历过最凶险的,但一定是他所经历过最憋屈最奇妙最无可奈何的一次。目睹别家的神迹, 对信仰是一个严重的冲击,旅途里种种使他挫败,而那一点美好的心动, 在昨夜化为乌有。
不是不为白慈和庄申高兴, 高兴之余, 阿拉丁茫然, 能出去是好事, 可是出去之后呢?这一趟,他不光差点把自己的信仰丢掉,连对未来的期待和展望一并丢失。
进来之前他是怎么想的,人生在世,吃香喝辣。进来之后,回去之际,想到原先的生活却恍如隔世,王图霸业灰飞烟灭,千年古国的生存毁灭不过旦夕,外界既无憧憬亦无渴望,破天荒的,从不迟疑的阿拉丁迟疑了。
迷茫和迟疑不独他一份,王城里无论哪个角度都能看见的那尊拔地而起的佛像,给他们这群外来的异教徒太大的冲击,不说其他人在日常祷告时出现短暂的停歇,他不止一次发现,伊萨望着佛像若有所思。
玛尼教没有塑像,不搞偶像崇拜,口耳相传玛尼真神的箴言,可是伊萨觉得,玛尼教中对真神的崇拜远超其他。说话言谈,无一不是真神的箴言,杀人放火,无一不受到真神的支持,可是真神在哪。
这群女国人——真正深受神恩的女国人,没有时时把佛说、菩萨说放在嘴边,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到神的存在。神赐予她们肥沃的土地,繁衍的根基,神赐予她们美貌、勇气、力量,甚至在遭受劫难之后,神又把救兵赐给了她们。无论是庄申、杨笑澜、雷莛雨还是玄明,都给伊萨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他的身边少见这样充满睿智、力量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