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151)
白真如看清这女娲交尾吊坠,脸色大变,双颊发红,目中透出水光。她单膝着地,双手将弯刀举过头顶,颤声道:“王。当年真如受人蒙蔽,不听劝阻,置国家于危险境地,真如有罪,求王降罪。”说完之后,她猛然抬头,弯刀利刃架在庄申的脖子上。“你是谁?为何手持我净土之物。你不姓白,长像也不似我净土中人。”
“放下你的刀。”白慈一开始对这个女将军便没有好印象,此刻更是恼恨。“这东西是我给她的。”
白慈,高鼻深目,绿色瞳孔灿若宝石,与记忆中的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生气时眉毛挑动的样子。再看她对庄申的维护和一旁的小孩,白真如明白过来,再次拜倒。“请王恕罪。”
给庄申把护身符挂好,检查她的脖子是否有伤痕,白慈才说:“受不起。”
“王……”
“刚才还是求王降罪,这会儿变成请王恕罪,到底是要降你的罪还是要恕你的罪?白将军,你可真有意思。小慈,你可别贸贸然恕别人的罪,天晓得这位将军干了什么。万一是投敌,是引狼入室呢。”眼瞅着女将军的表情一点点崩溃,庄申不免感叹女国王之艰辛。无论是眼前的将军还是萨伊买里的鬼,伤心、忏悔不过片刻,脑子又不大好使,只比石头多口气,还不如石头忠诚。
白慈拉着庄申避开白真如的跪拜。“我不是你的王。”
“您是王的后人,拥有这块王令,便是王的继任。王当年一定使用了血祭。”说到血祭,白真如黯然,一贯挺直的背脊佝偻些许。“血祭乃王室的无上密法,有封印全境、静止时空之效。想来,当年王定是无力抵抗帖木儿军队,为保存实力和血脉,不得已才使用此法。在我们净土的历史上,并无使用血祭先例。故而,属下一时未能知晓。”
“净土蒙受大难,你说你是大将军,为何会在卫城?”见白慈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庄申便代她询问道。
白真如见白慈将王令交给庄申佩戴,又未因她插嘴而有丝毫不满,对二人之间的关系已是了然。只是这新王伴侣,字字句句戳心戳肺。
“当初受帖木儿军师蒙蔽,直到他们血洗卫城,方才醒悟。我本该与大家共死,帖木儿的军师命他们将我关押在此,过得几日,终于被我寻到机会逃脱。我欲回净土杀敌,在这里与前往净土的敌军厮杀。不曾想,突然失去知觉,再醒来便是方才。”念及往事,尸横遍野历历在目,白真如显出痛苦之色,“帖木儿的军队所到之处,无一活口,满城军民俱已阵亡。请王容属下戴罪立功,杀回净土,消灭敌军。”
“此事需从从长计议。白将军,你刚才说与敌军厮杀。这里除你之外,都是帖木儿的军队?”
白真如道:“是。属下记得,仍有一名帖木儿麾下大将,就在……”她回身指向唯一蠕动向上的半截身体。
不回首尚未发觉,一回首却是触目惊心。
一地残肢,不是一双手臂在地面,便是只露出小半个脑袋的。除白真如外,没有人从地下爬出来。多是半截手,两个手掌插在那里,活脱脱是把人活埋的炼狱。
只有那名大将的位置,地下的人正艰难求生。
第119章 斩落人头
布满尘灰的左手, 竭力向上,明明是抓在空气里,偏偏有若实质。
右手里握着一柄出鞘的刀, 锋芒锐利,时而反射出冷光。刀刃幽幽, 曾饱饮无数鲜血。
高台上的众人全都被那名大将所吸引, 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地下。有白真如的前车之鉴,大家已不觉害怕, 只好奇这个仍在向上的人, 会是何等模样。
白真如也在看, 她已站起身,立在庄申与白慈附近。
白慈烦她无知无识没头没脑,也烦她张口闭口王和属下,对她没有好脸。态度如此明显,故而这位白大将军所站位置离庄申和白净识稍近一些。白慈的反应出乎白大将军的意料。
以她所想, 来解除封印的后人必然心怀故土。她乃一介大将, 该是白慈第一个见到的故人,又身处卫城战场, 满城浴血, 不说激动万分,怎都不至于如此冷漠, 就好像她对女国, 对王一点感情也没有, 还不如她的伴侣庄申。
这一点白真如猜对一半。
白慈对女国、对王感情不多, 多少有点,但都是消极负面的感情。女国这个浑水,她一点不愿趟,只觉得是麻烦。要不是海塞姆相逼,到死她都未必会走这一趟。这一路大苦没吃过,小苦不算少,加上白真如一言不合就对庄申下手,实在是触到白慈最深的忌讳。
白真如只知白慈烦她,却还不知为何烦她。以为是怨自己曾经对女国不利,国难之时未能救援,反而是促成国难的推手,就这一点她自觉惭愧,若非心悬女王,要她自刎谢罪,她亦甘愿。
相较于别人,庄申对大将的兴趣不浓,她将白芷护在身后,偶尔观察白真如。屠城灭国,血海深仇,一双愤恨的杏目牢牢盯住那位大将,一手搭在弯刀刀柄上,蓄势待发,似是随时预备拔刀而起,下一秒就有落地的人头。
从白真如的姿态来看,她当之无愧是一名战士。但是作为将军……
谁都没有留心她的注视,就连被观察的白大将军本人也没发现,她正全神贯注在敌人身上。
除了白慈。
捕捉到庄申对旁人的垂注,无论是哪一种,白大小姐都觉不快,狠狠瞪庄申一眼,颇有些龇牙咧嘴威胁她要她好看的意味。
庄申伸出两根手指去挠她的手心。
白大小姐闷哼一声,拽住她的手指,用力捏了好几下。庄申做出嗷嗷叫的样子,白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白芷就在奇怪气氛的中心,当然能察觉到两位母亲在此剑拔弩张,人人屏住呼吸关注地下那个人的情况下仍有闲情搞些小动作,使她的担忧得以缓解。
帖木儿汗的大将在一声咆哮怒吼中凌空而起,他的思绪仍在昏迷前的一场大战中。那个穿着黄金战甲的女人,以一挡百,他身旁的士卒被一一砍倒,他本欲带兵进入女国,谁知这女人逃出来,将他们拦在这高台之上。
“兀那女人,使妖法!”待大将看清周遭景物,第一眼入目的是白真如身上的金光。
那样耀亮,那样刺目。
右手一紧,挥起手中马刀便朝白真如砍去。
白真如等待的也正是这一刻,腰间的弯刀不知几时被她抽了出来,硬接了这应面而来充满煞气的一刀。
围观的人群四散开去,见大家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海塞姆做了个无需开枪射击的手势。
短兵相接,生死相博,这是白真如和大将渴望的一战。
他们眼中有的只是彼此。
沉淀百年的恨与怨,愁与怒,激荡于一招一式之间。
全无回护,只有杀招,双方出奇的心有灵犀,目标一致:扑杀对方。
庄申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士,先前些许旖旎之心随着刀光剑影,险象环生的激斗散去。与所有围观的人一样,她此刻热血沸腾。海塞姆手下甚至发出呼呼喝喝的叫好声。
“锵。”
马刀挥砍白真如的金甲,留下一道深痕。庄申、海塞姆与阿拉丁同时皱眉。以黄金的柔软程度,这一刀下去,可不仅仅只是一道痕迹。女国的金甲里必然参杂别的金属物质,甲胄应当是合金所制。
“砰。”
白真如的回击猛狠准,通常情况下因为睾//丸激素的缘故,男性的力气要远大于女性,白真如的一刀确是将那威武的汉子硬生生劈退三步。
海塞姆目不转睛,轻声问阿拉丁:“你说谁会赢。”
阿拉丁的回答很有意思。“你希望谁赢。”
海塞姆又问:“是他们的刀厉害,还是我们的枪厉害。”
答案不言而喻。
双方实力势均力敌,一时难分上下,二人没有半分泄气,刀来刀往,不给对方丝毫机会。凌人的盛气将围观群众逼退一圈。
凌冽的刀光背后,是无情的大将与狠绝的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