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过气天王(78)
但上方的电影海报,陶函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那是徐以青的裸露着的背部。
和他晚间触摸过的背脊一样,在青白的灯光下病态得瘦骨嶙峋,在凸起的脊椎骨延伸向下的地方,有一个刻着花体字的“dawn”的纹身,而背上也有几道血痕。
再仔细看,能看见他身处的地方,头顶小小的天窗透入光来照了他半截背部,旁边是有发黄污渍的瓷砖砌成的浴缸。
陶函在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徐以青当时减肥并不是因为即将要演这个角色,而是他试镜的时候就去了,他不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而是在不知道可不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争取到这个角色。
前一部戏的戏份全剪后,不声不响一个人减肥,孤身一人又孤注一掷地去试了镜,如今再看这背部,陶函心疼眼酸,愧疚就这么翻江倒海而来。
这边的造型师终于做完了造型,就等楼下组委会的车辆来接。围着徐以青的人散了大半,他好像也终于有了点透气的时候,跟个河豚似的鼓起嘴吐出一口气,还重复了两次。
陶函前倾身体,拍了拍徐以青的腿。
“嗯?”徐以青转过头来。
他梳了个心形刘海,两边的鬓角剪得略短,一件黑色短袖外套内搭了件长袖,胸口刺着蓝色的logo,下面配了一条修腿的裤子,显得他支棱着的两条腿又细又长。
穿着普通衬衫牛仔裤的陶函看了眼他的打扮,忽然有种徐以青还比他小个好几岁的感觉。
陶函盯着他看得出神,都有点忘记眨眨眼。
“不好看么?”徐以青低眼看。
“帅。”陶函轻轻拍手,“这身也太年轻了吧。”
“是么。”徐以青左右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陶函,”这是我私服,我还穿过几次,你忘了?”
陶函完全没印象,只能对着他摇摇头。
“行吧。”徐以青笑笑,“我自己搭得是多不出彩。”
“你还有私服?”陶函撇嘴,“你私服不就是冬天大衣夏天T恤,搭配棒球帽和口罩吗?还有别的?”
“……”徐以青收回腿,不让他把手靠着了。
“开玩笑的。”陶函把椅子挪进了些,徐以青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宣传册,从他手中拿过来,翻了几页。
“今天应该能见到这两位。”他手指指了指一页上的白发外国老头,“罗杰导演,拍了好多电影,每一部都是经典,我一会见到他一定要和他合照。”
“我知道他。”陶函没想到还有他,“我俩小时候还在台里看过他电影。”
“嗯,就是他。”徐以青挑眉,“你还记得这件事?”
“记得啊。”陶函说,“当然记得,你非常喜欢他那部电影,在家里披着被单扮演电影里的男主骑士,还非要我当女主和你对戏。”
徐以青道:“……披着被单?不是吧,我这么傻么,你瞎说的吧?我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你记忆里没有就没有了?”陶函说,“正视自己傻也是种进步啊哥哥。”
“……”徐以青把宣传册翻页,无奈道,“明明再说罗杰导演,怎么开始翻我黑历史了。”
徐以青翻着翻着翻到了自己的背。
陶函掀起眼皮看他的反应,徐以青面无表情,手指一翻准备装作无事发生地翻过去。
陶函眼疾手快,用手指摁住了纸张。
“怎么了?”徐以青说,“我不信你刚刚没读过。”
“读是读了……你翻这么快干什么。”
“省的你发表什么意见,比如问我怎么减肥的。”
陶函吓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徐以青:“哥,你偷学了读心术啊?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所以你别骗我,我什么都知道。”徐以青笑起来。
“那你是怎么减肥的。”陶函问。
“如果你是问这张的话……”徐以青手指敲了敲纸张发出哒哒的声音,“其实这是化妆的阴影打的……”
陶函:“……”
“为了让明暗更分明,画面冲击感更强,用阴影打出了这种油画质感的明暗。”徐以青说,“懂了吧。”
懂个屁。
虽然不可否认化妆的功力,但听徐以青这语气就是不想和他深聊这个问题,怕他听了难受也好心疼也好,就想让它成为过去。
“徐老师。”高高小步跑过来喊,“车来了。”
“好。”徐以青冲她点点头站起来,对着陶函道,“我先过去了,你和陈珏一会跟着其他人从后面过来。然后我们一起进现场。”
……
剧院就在酒店的隔壁,他们区别于主创人员,只要从特殊的通道进入就可以了。
徐以青还有很多的任务在身,短短半个小时内,要接受采访,合影,签名等等等等,通常主创人员的发布会会在点映之后,于是进入了剧场之内,陈珏就引着他走到了星阁固定的位置上。
“这边。”陈珏微微弯腰,指着前排的位置到,“我就在旁边,然后是你的位置,再旁边是……”
“谢谢。”陶函道谢,直接坐了下来,他们周围没有人,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剧院里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发现你现在还挺像模像样的嘛。”
“我昨天来这里看过一次,就怕到时候坐错尴尬。”陈珏说,“不过好在我不用接待大人物啊,否则我得吓死。”
“他们什么时候进来?”陶函左右看看。
“还早,一个主创团队呢。今天应该都在,导演编剧制片人,还有两个主演,在外面都要说挺久呢……”陈珏指着他们前面那排,“前面应该是坐着评委和主创团队……啊,我想起来了!”
“嗯?”陶函侧头。
“你旁边坐的是白总……”陈珏说。
陶函在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头,说曹操曹操就到,白凡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在他旁边掀开椅子坐下来,翘起一只脚打量他:“陶老师,老徐还真把你带来了。”
陈珏看见白凡大气都不敢出,还站起来鞠了个躬。
“……白总。”陶函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你添麻烦了。”
“我麻烦什么。”白凡手搁在座椅的扶手上,“点映来的人少,没人会注意到你的,你就在这里好好欣赏电影吧。”
“谢谢。”陶函又道了谢。
快临近开始时间五分钟,陶函注意到他们周围已经陆续坐满了人,剧院里哪怕没有开始,灯光都比较昏暗,前方和后方的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氛围倒是不错。陈珏知道区域位置,熟记了每一个座位上的人,低声和他说那一片是评委,那一片是外国媒体,最后一点时间,主创人员的团队进入,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立鼓掌,陶函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看见了站在最中间的徐以青,半小时内他又换了一身行头,是比较正式的西装。他旁边站着和他搭戏的那个叫楚令的年轻演员,他和徐以青差不多的高度,双手背在身后,一直微笑着和徐以青时不时耳语几句。
陶函心中有些吃味,但也不能表现,拍完手后他坐到了位置上,和徐以青隔着两排五六个位置,说远也不远,徐以青他们一众人要坐下之前,他转过头,远远看了一眼陶函。
“徐老师在看你呢。”陈珏低声说。
陶函看了他一眼,再转眼,徐以青已经坐好了位置。
白凡一直低着头在旁边用手机发着微信,等坐满了人,灯光暗了下来,他才抬头道:“开始了吧。”
“嗯。”陶函应了一声。
昏黄的画面拉开,照到了一只枯瘦的手。
几只苍蝇在那手边绕动了两圈,耳边都是苍蝇震动翅膀时的嗡嗡声,那手一动不动垂着。
像是死了。
镜头上拉,树影在他手臂上叠出影子晃动,静谧的提琴声开始由轻到重缓缓流淌而出,镜头到了一半定格,那手抬起来,无力地挥了挥苍蝇。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闭眼躺着的男人,他面无血色,似乎呼吸很浅,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有人说,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持续做着一件事,就是等死。”
“我曾经不以为意。”
“某天我做了一个美梦,在梦的尽头,我想把一切留住却无能为力,只能以死亡来终结。”
“但我发现,比死更难受的,是等死。”
陶函坐在座位上抬头看着大屏幕,徐以青熟悉的声音在念着这一段旁白。电影院的立体声包围着他的前后左右,他又觉得从其中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徐以青的声音比平时更粗糙,更绝望得有质感,像在他心上拉弦,松开细线,一声铮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翻动起来。
画面中的人慢慢睁开眼,满眼血丝,他抬起另一只手,上面缠满了带血的纱布,他抬手覆盖在了他的双眼上。小提琴的声音愈发响亮悠扬,画面转向树影横斜的窗外,再重复转回到屋内,屋里的景象已经变了,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用书本蒙住脸睡觉的青年。
手机的闹钟响了。
青年从床上弹起来,睡眼惺忪地左右看看,他跑到卫生间用冷水泼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瘦高瘦高的个子,柔顺的头发,平凡无奇的白色T恤和黑色裤衩,还有下巴上冒出的杂七杂八的胡子。他的黑眼圈很重,发丝凌乱,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