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32)
“没什么,吃饭。”盛望说。
别人都吃完大半了,他才纡尊降贵地动了第一筷,由此可见,喜乐赵老板还嘴下留情了。
原先盛望觉得食堂的饭菜还算凑合,自从吃过了丁老头的饭,他对着大铁盘就有点食难下咽了。
空心菜里蒜味太重,切西瓜片的刀之前肯定切过葱,牛肉太老了,蹄筋嚼不动。大少爷吃顿饭工程量巨大,最后进肚的也没几口。
他们收了餐盘回明理楼,走过喷泉广场的时候,江添指着操场方向说:“我去趟喜乐。”
盛望立刻抬起眼盯着他,高天扬问:“你这时候去喜乐干嘛?”
“买瓶冰水。”江添晃了一下手机说:“顺便拿东西。”
盛望想起赵老板给江添发过的微信,确实常会叫他去拿西瓜或是别的什么。不过盛望从没见他带回去过,估计是拿进了丁老头的门。
下午两门考物理化学,江添想丢分都难,自然也没有抓紧抱佛脚的说法。于是众人跟他挥手打了声招呼,便各自上楼进了考场。
中午是学校最空旷的时刻,三号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江添从修身园里横穿过去,一路上朝左右瞥扫了几眼,然后绕过操场进了喜乐便利店的大门。
门铃叮咚一声响,赵老板摘下老花镜从柜台后抬起头:“你不是考试么?中午跑这来干嘛?”
“买水。”
江添径直走到冰箱旁,拿了一瓶冰水。在柜台前结账的时候,又顺手从旁边的便利架上拿了一盒创口贴。
“赵叔,店里摄像头还在用么?”他问道。
“用啊,当然用,小本买卖还总遭贼,这谁受得了。”赵老板说。
“门外那两个呢?”江添拎着矿泉水瓶朝门口指了一下,“对着修身园,还有对着围墙的。”
“用!贼都爱从那块翻进来。”
江添说:“能把今天早上6-8点之间的监控调出来看一下么?”
“啊?干嘛?”
“找人。”
*
下午的考试2点开始,盛望到教室的时候才12点刚出头。他花了半小时过了一遍物理笔记,一看时间还早,便趴上桌准备补个觉。
在教室里睡觉大多是浅眠,稍有一些动静就能惊醒。
盛望感觉自己只打了个盹儿,就听见耳边传来窗户推拉的轻响。他抓了抓头发,眯着眼从臂弯抬起头,就见江添站在窗外,蓝白校服撸到手肘,正午骄阳似火投在他背后,亮得晃眼。
盛望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挂钟,离2点还有半个多小时,教室里的人睡倒了一大片,没睡的也在闷头看笔记。
整栋明理楼都很安静,独属于校园午休的那种安静。
“嗯?”他还没从困意中脱离,沙哑的嗓音发出一声懒懒的疑问。
江添瘦长的手指伸进来,把一盒创口贴搁在窗台上。
“顺手带的。”他说完,拎着冰水穿过走廊,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当天晚上,盛望从宋思锐和高天扬口中辗转听到了一个八卦,说赵曦的那家烧烤店揪住两个寻衅滋事的小混混,被几个人摁着就是一顿打,然后顶着青紫的脸被扭送进了派出所。
八卦还说,那两个小混混今早翻进过附中,被喜乐便利店的摄像头拍到了。
第27章 逼供
高天扬的微信头像是宇宙之光, 昵称叫“Boom”, 大概是自封为万物起源的意思。
据宋思锐解释, 此人最初昵称是英文版的宇宙大爆炸,结果跟人撞名了,遂省了一半, 就叫“棒”,是个双关语,表示他又炸又棒。结果被宋思锐一行人亲昵地叫成“棒棒”, 就气得改了。
盛望也是只孔雀, 不太能接受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吹自擂,于是把这位Boom同学备注为“朴实无华高天扬”。
此时, 朴实无华高天扬给他发了一段语音。
盛望一个没注意点开了,手机骤然响起一段狂笑, 盛明阳和江鸥同时朝他看过来。
我靠。
他连忙捂住,把语音摁掉转成文字。
朴实无华高天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到照片了, 曦哥发我了,你等等我发你。
下一秒,盛望就被丑照刷屏了。
照片里两个混混抱着脑袋蹲在“当年”烧烤店墙角,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怂样。这照片估计是赵曦拍的, 东西南北绕了一圈,360°呈现了他们的惨相。
朴实无华高天扬:盛哥你看看脸,是埋你的那两个小傻逼吧
罐装:脸我不认识
朴实无华高天扬:……
罐装:看发型是的
朴实无华高天扬:艹
朴实无华高天扬:你怎么还大喘气,我不管了,我今天就指着他俩笑了!!!
盛望其实特别爽, 但他顾不上跟高天扬一起笑。他在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两个傻逼早上刚坑过他,晚上就糟了报应。
他怀疑这跟江添有关,但他没有证据。
“聊什么呢?”盛明阳给他开了一听饮料,“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的。”
盛望自打进了附中就没在家吃过晚饭,唯一一次还是初见江添那天,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他还饿了一夜。
今天这顿,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共进晚餐。他、盛明阳、江鸥都坐在桌边了,就等江添。
下午考完化学,江添被一个陌生老师叫走了。据说那老师是学校管理处的,附中校网就是他带着江添一起搞的,每次出点什么问题,他就会把江添叫过去。
江添走前跟盛望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会晚一点回去,晚饭不用等他,但盛明阳很坚持——俩孩子第一次答应四个人同桌吃饭,怎么能人不到齐就动筷子。
这段时间盛明阳一直都在出差。他其实并不清楚盛望和江添态度软化的缘由,但这不妨碍他高兴,并把亢奋挂在了脸上。具体表现为他以前不会主动看盛望手机,今天说着话没注意,把头凑了过来。
盛望已经很久没跟他这么亲近过了,一两年或是三五年?记不太清了。
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瘦瘦的没几两肉。盛明阳经常把他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脖子上,冲盛望妈妈说:“咱俩是不是抱错了,你爸养的猫都比他重,万一打起来,望仔不一定能赢它。”
然后盛望就会去扯他耳朵,他总是假装很疼哎呦直叫。
他很忙也很粗心,带着盛望玩闹经常磕着碰着,但他每次出差回来,盛望都会拿着他的大拖鞋,猫一样蹲在玄关那边等他穿上进门。
这种亲近一直持续到盛望10岁,那两年他们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盛望有时候梦到妈妈半夜难受,会抱着被子去跟盛明阳挤一床。好像旁边有个人,难受的感觉就会轻一点。
再后来……也许是到了青春期,也许是因为盛明阳更忙了,那种亲近变得难以维系。
盛望半夜依然会惊醒,但他抱着被子推开隔壁卧室的门,却找不到人跟他挤了。住的房子越换越大,他从楼上晃到楼下,喝水、吃东西、换着电视频道,玩着游戏,最后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睡过去。
时间久了,他就不需要跟谁亲近了。
他开始频繁地给自己划地盘——楼上没事别来,房门没事别敲,琐事杂事最好也别太干涉。他很少会发脾气,因为那样实在没风度,但很多东西不发脾气也能察觉到他的反感。
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父子俩之间多了一段距离。有的人以为这叫“开明”,但盛望心里很清楚,他和盛明阳之间叫“客气”。
就像他只要抬一下眼,盛明阳就会从他手机屏幕上收回目光,笑着说:“哎对不起,爸爸太高兴了有点忘形,不是故意要看的,”
盛望没有把手机锁上,他跟高天扬的聊天界面就这么摊在那里,随他爸看,但盛明阳却没再把头伸过来。
“这是A班同学啊?”盛明阳随口问道。
“嗯。”盛望头也没抬,拇指飞快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高天扬漏出来的那段大笑足以说明他们关系很好,盛明阳一脸欣慰地冲江鸥说:“这小子这点挺牛的,去哪儿都适应得特别快,呆几天就能呼朋唤友。”
盛望手指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他又继续打起字来,敲了个发送。
罐装:曦哥有说他俩怎么被逮住的么
罐装:这也太巧了,是不是有人帮忙
朴实无华高天扬:我正跟曦哥聊着呢,他之前不知道这俩混混今早坑过你,我跟他说他还挺惊讶的,应该就是巧合
说着他还发了一张聊天截图来。截图里,赵曦一点儿没有年长十来岁的样子,连甩好几张表情包以示震惊。
朴实无华高天扬:看见没,这就叫天降正义
……
盛望拉了一下聊天记录,注意力突然被某个东西吸引过去。
他重新点开那两个混混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拍到了围观人的鞋,有近有远,最远的那个站在某张桌子后面,几乎要到镜头之外,稍不留神都注意不到。
盛望乍眼一看觉得那鞋配色有点眼熟,他把照片拉大,终于可以确定不是眼熟,是真的见过,就在他家玄关的鞋柜里。
盛望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客厅走。
盛明阳哎了一声,追问:“怎么了,不吃饭了?”
“吃。”盛望头也不回地拐去玄关,“拖鞋不舒服,我换一双。”
鉴于他一贯很挑,盛明阳对他这突然换鞋的举动并不诧异。
盛望拉开鞋柜一看,果然,照片里的那双鞋今天不在,被某人穿走了。
他正盯着那栏空格走神,一门之隔的地方忽然响起了密码的滴滴声。盛望一愣,倏然回神。
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高天扬还在那用“天”字组词。他抿了一下嘴唇匆忙打字。
朴实无华高天扬: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