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94)
蒙眬的眼神随之聚焦,杨九晖霎时看清了男人身体上的所有细节,包括腰背处的伤疤,以及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等等。
卧槽,杨九晖你很色啊!
自我反省的同时,杨九晖又憋不住多嘴:“爸爸,你的面罩不摘吗。”
这么敬业?换他肯定受不了。
他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如果可以,他最希望每天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内裤都不要有。
杨九晖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的脸,看水流沿着鼻梁挺直的轮廓掠过,没入薄如蝉翼的深色面罩下。显然他也不舒服,只是碍于自己的存在才不得已而为之。
完全没必要啊。
杨九晖进一步劝道:“咱俩现在可是同流合污的关系,我总不会跑去揭发你。就摘了呗,不难受么?我看着都想给你挠两把。”
男人好像听进了他的劝告,浴室刚一恢复安静,顶上的灯就陡然熄了,不知他究竟碰了哪里。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破空袭来,杨九晖手上一湿,吓了他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觊觎已久的东西。
终于摘了!
但他还是看不见。
起身把面罩连带脏衣一同丢入篓子,杨九晖偷摸着走到角落,换了一团东西抱着,默默打起新的主意。
男人洗澡很快,三分钟不到就关了水,清爽的气息弥漫在室内,转眼散去。
为防身上的味道给人留下不该有的印象,对于洗浴用品的选择他同样小心。凑近了杨九晖也闻不到什么,只觉得很热,带着未尽的潮气。
“衣服。”没了阻拦,他的声音在耳边显得尤为清晰。
“名字。”杨九晖回味了半晌,定下心旧话重提。
“……”
“透露一下呗,”黑暗中,杨九晖只能看见他沉如古井的目光,认真保证,“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要是骗人,你直接把我狙了。”
“……”
“瞎编一个也行,我就想有个名字叫叫。”
“……”
“求你了,爸爸。”
男人怕是从没接触过这样没脸没皮的对象,嘴角一抽,沉声扔下“严海峰”三个字,趁他还在发愣,利落地夺过衣服,套好走人。
过了几秒,杨九晖就跟中了彩票似的追出去,迭声叫着:“严海峰严海峰严海峰严海峰!你名字很好听的啊,爸爸。”
纯属讨打的行为,要不是看在他自觉压低了声音的份上,严海峰或许真能把他整哑咯:“闭嘴。”
“我不说了,这是我俩的小秘密。”好奇心得到满足,杨九晖识趣得紧,果然绝口不提。
揪着严海峰衣摆,跟他拐了几道弯,杨九晖听见开柜子的动静,接着是水声,由此猜出他打算喝水,不禁舔了舔唇:“我也想喝。”
半晌,一只杯子被精准无误地塞到他手里,杨九晖抓紧时机拍马屁:“你眼神真好。”
谁让他刚才惹人不高兴了呢,必须采取点补救措施,否则再碰上事儿的时候他故意放水怎么办。
杨九晖盘算得好好的,只可惜严海峰向来软硬不吃,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哪怕把他夸出花儿来也没用。
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回房躺着以后,严海峰还没离开,杨九晖忽然后知后觉地坐了起来——
卧槽!刚才那杯水,好像是严海峰喝过以后才递给他的!
他的间接初吻!没了!
“……”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不能怎么办。
认清了现实,杨九晖沮丧地钻回被窝里缩成一团,暗自叹气。
欲言又止的杨九晖无疑十分反常,严海峰不觉问了句:“什么事。”
殊不知锯嘴葫芦一朝开窍也很惊喜,杨九晖登时不纠结了,冒出来拍了拍床沿,目露精光。
严海峰犹豫着坐下,准备听他老实交代。
然而杨九晖大概永远学不会正经,手掌不安分地在黑暗里一通乱摸,沿着严海峰结实的大腿、腰腹、胸膛……一路抚触到下巴,就在快要碰到脸时才被他攥住,往后躲开。
经过一段时间,杨九晖已然习惯了黑暗,尽管还是瞧不清严海峰的脸,但眼神却看得分明,缄默中透着严厉,直勾勾地锁定着他。
知道他又在警告自己,杨九晖往回抽了抽手:“不摸了。”
严海峰不动。
杨九晖只得再次保证:“真不摸了。”
严海峰先是站起来,继而才松手。
杨九晖说话算话,乖乖躺回床上:“睡吧。”
想着点头他也看不见,严海峰好心地出了声:“嗯。”
应完就要开门。
杨九晖慌忙叫住他:“哎……你不跟我一个屋?”
事实证明,杨九晖的嘴,骗人的鬼,分明已经告诉了他名字,他依旧不是“爸爸”就是“哎”的,没有半点诚信可言。
“不。”
“别啊,爸爸,万一半夜有人找上来怎么办。”
“我会知道。”
屋里的布置可不是白做的。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表示,严海峰再次转身。
“等等!”
“……”
“说。”
“我,我有点害怕,太黑了。”杨九晖攥紧被子,“你别走,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这回轮到严海峰陷入沉思。
杨九晖接着道:“床分你一半,我不碰你。”
仿佛严海峰就是个黄花大闺女,得刻意避嫌。
其实大可不必,严海峰只是不习惯和人接触,并非完全挨碰不得,而且他说话很直,典型的爷们儿做派:“我走了,你开灯。”
“开灯睡不着啊。”
“……”
“陪陪我嘛,爸爸。”
严海峰听见这个称呼就头疼,当即拎来一张椅子坐下,让他赶紧闭嘴。
杨九晖乐得不行,从床内滚了一圈到外侧,枕着手腕看他。
严海峰闭着眼坐得笔直,端正的姿态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又似浩渺无涯的大海,无形中蕴藏着使人安定的力量。
杨九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缠他,为了让他留下甚至不惜撒谎。
他不怕黑,只有些不习惯新环境,再加上虞老板的事太过突然,感觉一会儿注定失眠,所以希望能有个人陪在身边,和他说说话。
严海峰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但似乎只要他在,心里头就不那么乱了。
“你知道,虞老板是怎么死的么?”杨九晖突兀地问。
“车祸。”严海峰过了许久才回。
“噢。”杨九晖低低地应了句,又问,“知道是谁干的么。”
“嗯。”
“谁?”
“……”
“不能说?”杨九晖猜测,“那是你的下一个目标,对么?”
严海峰睁开了眼睛。
看着黑暗中重新亮起的眸光,杨九晖确定了八成。
“我不问了。”
知道严海峰会给虞老板报仇就行,尽管虞老板不是什么好人,对他也只是单纯的利用而已,可再怎么说,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得益于他的照拂。
做人要懂得感恩。
杨九晖沉默下来,想着将来的打算,不禁有些茫然。
半晌,感觉到严海峰在观察自己,杨九晖意外地看了回去,眨了眨眼:“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严海峰明显愣了一下。
杨九晖忍不住笑:“我没事,谢谢关心。”
严海峰不认,欲盖弥彰地收回目光:“想多了。”
杨九晖并不在意他的说法,他坚信自己没有误会,于是冲严海峰笑了笑,掖好被角,消极的情绪荡然无存:“晚安。”
……
“晚安。”
翌日。
杨九晖洗漱完经过卧室,发现原本凌乱的床铺焕然一新,松软的被子摆脱了委顿的状态,化身成一尊豆腐块镇守在床尾。
很威武。
但怎么看怎么别扭。
杨九晖见严海峰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趁机过去把被子抖开,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嗯,爸爸的爱心早餐真香。”
严海峰险些手抖多下了半勺盐。
家里备了充足的食材,严海峰却只做了几份三明治。
杨九晖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开心了,严海峰刚把盘子端出来,他就忙不迭拣起一块,大口咬了下去。
严海峰照常戴着面罩,光看着他吃,坐在对面一动不动。
见状,杨九晖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热情招呼:“一起吃啊,爸爸。”
他倒要看看大白天的,关不了灯,这人还能怎么办。
严海峰颔首:“你吃。”
杨九晖故意眯起眼睛,表现出回味悠长的样子,边享受边劝道:“我觉得你需要转变一下思路。通常不是干坏事的时候才怕被人看见么,你现在又不是要对付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严海峰一直没理他,直到他吃饱喝足才说:“好了?”
杨九晖点点头,眉眼魇足地舒展着。
下一秒,严海峰摸了个东西出来,往他眼前一罩,视线顿时黑了。
杨九晖抬手摸了摸,发觉是个眼罩,识趣地收回手,没扯,只偏着头问:“这是你喜欢的情趣吗,爸爸。”
“闭嘴。”
吃完早餐,严海峰利落地洗了碗筷,随后回房和手下交涉。
其间杨九晖始终紧紧地跟着他,眼罩原本可以摘了,他不干,说是让严海峰多呼吸一阵自由的空气,他并非一定要用眼。
严海峰由得他去。
反正偷看的后果很严重,杨九晖那么聪明,会明白这一点的。
杨九晖当然不打算偷着来,要严海峰心甘情愿给他看才有意思呢。
他只偷听。
原来他们昨晚上来以后,严海峰的手下就伪装成他们的样子前往郊区,引开众人的注意。
路上遇到埋伏,但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不仅如此,他们还顺藤摸瓜地端掉几个老巢,一举两得。
都是些秋后的蚂蚱,没蹦达几下就让严海峰的人给摁死了,好可怜。
杨九晖假惺惺地为他们默哀。
通讯结束,杨九晖感叹:“爸爸,相比起来,你好像很轻松啊。”
严海峰低头看着他被遮去一半的脸,心说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