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48)
以至于现在他要反过头来向应旸虚心请教。
而应旸也不藏私,程默问到了就干脆地说明:“知道什么叫冷战么?”
“北约和华约?”程默对这词条熟悉得已经自动形成条件反射了。
“……约你大爷。”要不是知道内情,应旸没准就认定他在装疯卖傻。
“不是吗?”程默揉了揉还很酸涨的后脑勺,进一步说明,“冷战就是这两大组织间除武装进攻以外的各种敌对活动啊。”
“那这俩组织是在搞对象么。”
“没。”
“咱俩呢。”
轮到自己了就难免迟疑,程默想了一会儿才含糊道:“……你说是就是。”
应旸嗤笑一声:“我说的‘冷战’指的是恋爱对象间其中一方嫌弃另一方的状态,也就是我,不爱搭理你了。”
“啊?”
应旸解释得更清楚些:“你要拍拍屁股走了就是你丫对不起我,就是没良心。老子要走了那是不高兴,得哄。哄好了才回来,没哄好就给我继续。”
程默被他念得一愣一愣,呆呆地看着他,暂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应旸双手环胸,不耐烦地确认:“听见没有?”
“……唔。”
“重复一遍。”
整段话太长了还得自认没良心,程默机智地挑出重点:“哄你。”
应旸勉强满意:“非得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你就不会用你这脑袋瓜子好好想想?平时不是挺聪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这么不顶用、这么蠢呢。”
“……”
“你自己说,蠢不蠢。”
程默摇了摇头,又在应旸的逼视下迫不得已认了。
行吧,就当是哄他。
得他配合,应旸愈发得寸进尺:“给你三分钟,赶紧把东西收好走人,否则后果自负。”
程默不由自主地起身走了两步,半路又觉哪里不对,停了下来,回头面露狐疑:“……怎么还要收拾?”
闻言,应旸报以一声冷笑:“没点觉悟还想睡老子?想得倒美。能给你分个房间就算不错了。”
“……”
程默现在可谓是戴罪之身,不得不低头,紧赶慢赶地挑出几套常穿的衣裤装进行李箱,然后又想进浴室收拾面巾牙刷。
应旸正打算上厕所,门一关就把他挡在外面:“带几套衣服就得了。”他那儿什么没有。
噢。
程默看了看箱子,又在卧室内环顾一周,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端出一个红木相架,认认真真地裹进衣服里安置好——
似乎真没什么需要带的了。
一个猫箱,一件行李,怎么来就怎么走,这么些年过去,能带走的也就只有这点东西。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仿佛可以依靠,但还在冒着冷气,声称不爱搭理自己的人。
全屋断水断电,门窗严严实实地锁好,程默揣起钥匙,满心唏嘘地转身:“走吧。”
自从把话说开,应旸就恢复了不苟言笑的高冷形象,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行动上也算不得体贴,只把猫箱接了过去,行李箱还让程默自己拉着。
不过程默对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更安心。
他还怕应旸步子太大,不小心把里面的东西颠坏了呢。
凌晨两点,两人冒着夜风,拖家带口地来到停车场。
应旸照旧开了那辆保时捷过来,副驾上也确实放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猫罐头,看样子够蛋蛋吃上好几十天了。
程默在附近看到了他的小白,应旸果然又让人把他的车“偷”回来了。他就是这样面冷心热的性格,哪怕说是在和他冷战,该做的善后可谓半点不落。
回去的路上应旸不打算再开跑车,大晚上的,扰民,坐在里面还能把瞌睡虫统统刺激跑。
管程默要了大奔的钥匙,应旸把猫罐头转移过来,和蛋蛋、行李箱一起放到后座,弄完以后拍了拍手,示意傻站在一旁的程默上车。
车子渐渐驶离熟悉的小区,程默依依不舍地望着后视镜里的映像,心中充满对未知前途的茫然。
尽管这份未知里有应旸的存在,但其实对他而言,现在的应旸同样捉摸不透。他的职业、爱好、生活习惯,全都是谜。
蛋蛋安静地趴在猫箱里,随着车身的颠簸渐渐打起瞌睡,程默望着前方稀疏的车流,思绪也开始逐步涣散,以致不受控地问出一个酝酿已久的问题:“应旸,你……是一个人住么。”
应旸根本不想回应他的蠢话,但在等灯的间隙中偏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是真的在意,短短几个字都像用尽了所有勇气,怕不答吧他又拧巴地缩回去,只能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内什么,小杨小李之类的……会不会来啊。”
“小杨走了,没有小李。”应旸自认他说的是实话。
程默却突然安静下来。
余光瞥见信号灯跳转,应旸来不及细看他的表情,只猜测他是在吃醋,想着吃醋也不错,于是没有再行解释,乐得他误会。
谁知他这边厢一路暗爽,换来的却是到家以后程默怎么都不愿意迈步下车。人还醒着,可就像铸在座上似的,一动不动,眼里乌黑一片,没有半点亮光。
应旸试着把他抱了下来,程默没有挣扎,站定以后主动接过猫笼,搭在行李箱上,死死地攥着。
有些事他怕问多了应旸会烦,但对他来说却是底线,一定要问个明白,求个心安。为了避免应旸觉得他不依不饶,他特地斟酌了一路,直到现在才开口——
“你们睡了么。”
程默不问睡没睡过,只想知道分开的这一周里他们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然而在应旸的角度来看就是他不相信自己,登时也来了气,想也不想地说:“睡了,怎么着?”
应旸以为程默又要哭了。
谁知长久的怔愣过后,他只轻轻点头:“好。”又说,“我应该先问的。”
应旸直觉他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毕竟车库的灯稍嫌惨白,投到人脸上总会产生类似贫血的效果。
程默接下来的举动让他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心灰意冷。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把蛋蛋和行李放回车上,在应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绕到驾驶座上重新点火,并且不等他抬手就把门直接锁死。
我操!
程默隐约听见应旸骂了句脏话,车门也被砸得咣咣直响。
为防这人发起脾气来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程默暂停挂挡,缓缓降下半边车窗,平静地说:“车子我先借用一下。还有……以后约炮之前记得先分手。”
应旸忽然暗恨自己没事瞎扯什么胡话,狠狠拧起眉头,把手从洞开的窗缝中伸进去一拉,蹿上副驾,不由分说地刹车,熄火,抽走钥匙,气急败坏道:“没约!下车!”
程默面色不变,低头看着方向盘上的皮革纹路,声音镇定得不同以往:“你身上有印子,我中午就看见了。”
“哪儿?!”应旸自个儿都不记得。
“脖子。”
应旸扳过照后镜,侧头一看,脖子上果不其然缀着几记红痕。那是昨晚杨九晖用吸阴器搞出来的,如今只剩下浅浅的一片,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无怪乎他转眼就忘了。
“操,这又不是人弄的!”
程默终于看了他一眼,目光凉凉的,且很快就收了回去。应旸见他不动,故技重施地下了车,绕到另一侧开门,伸手拉他。
掌心相贴的瞬间,应旸明显感觉到程默在发抖,不由把人搂紧,迭声数落:“就你这样儿还想开车?!打算以身试法,给交警叔叔刷业绩么?!”
程默摇了摇头,下意识想抬手回抱过去,但指尖一动又用力攥紧了,规规矩矩地自己站好,等着应旸退开。
可惜应旸根本没骂够,牢牢把他制在怀里,让他深刻反思自己的错误:“还说自己是学心理的,我说没说真话你丫看不出来么?!”
程默依旧摇头,低声说:“只知道你想气我。”
“那我也不至于来真的,顶多口头上过过瘾。”
“这个就挺真。”程默隔空指向他的脖子。
“来,你嘬一口比比,看真不真。”应旸大方地扯开领子。
“不。”他信了还不行么。
但凡是应旸说的,他基本上都会相信。并不是因为爱情使人盲目,只是觉得他没必要欺骗自己。
深夜无人的车库,气氛凝滞,一丁点声音都会扩散出老远。
两人在车边站了一会儿,程默慢慢恢复过来,察觉自己还在应旸怀里,当即就想和他拉开距离。
而应旸正因为自己刚才没两秒就破局的事耿耿于怀,见程默竟然还闹着要躲,忍不住抬手往他脸上掐了一把,觉得他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程默平白无故让他捏了脸,正好找到借口把他推开,逃离这种过从甚密的现状。远远站到一边,车里的东西统统等着他拿。
应旸习惯性地兼当完苦力,锁了车,钥匙揣兜里,再不给程默了,一手提着沉重的猫罐头,一手拖着蛋蛋和行李箱,直到走进电梯里才反应过来。
操?这人怎么这么轻松呢!
面对他充满胁迫的目光,程默视若无睹,定定地站到按键前:“几楼?”
应旸不得不答:“33。”
叮。
电梯很快就到了,开门前应旸放下大包小包,接了个电话。
“说。”
“……”
“张局和王局的儿子打起来了?谁赢?”
“……”
“没打完?!没打完你丫给我打什么电话,赶紧把人拉开!带去开个房检查一下,没见血就塞俩‘少爷’过去。”
“……”
“行了就这样。”
电话内容明显是工作上的事,应旸不解释,程默也不问,只在心里进一步落实了对他身份的猜测。
看来真是个区霸。
应旸家的门整体采用黑钢材质,足足比他家的要大上一倍,此外还配了最新型号的电子锁,看起来气派又高级。
门锁密码和银行卡一样,设置为程默的生日。
程默对此毫不知情,只看见应旸用指纹开了锁。
屋里一片漆黑,应旸先一步提着东西进去,反手把灯打开——
“我操,等等。”说着就把袋子一摔,转过身去捂程默的眼。
中午从程默家出来以后他直接就去Qaeda歇着了,一直歇到晚上营业,其间没有回来,压根儿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