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58)
“作数。”说完,应旸话锋一转,“不过Tony老师不做亏本买卖,总要收回些好处才行。”
“要什么?”
“钱债肉偿。”
“也好,挺划算。”程默猝不及防地往应旸嘴上亲了一口,“办吧!”
应旸难得愣了,紧接着把程默翻了回来,衣摆高高地掀上去:“好嘞!这就给您盖章——”
“哎别……哈哈,痒……”程默让他亲到痒处,难耐地蜷缩起来。
应旸压着他的手使他重新舒展开,一连在锁骨上嘬出几枚红痕才肯罢休,欣赏完后,拉好衣服,把人揉巴揉巴拢进怀里,沉重的头颅往颈窝处一埋,鼻腔间发出餍足的叹息。
跟蛋蛋被人撸爽了似的。
程默立时顿住,缓缓环上他的腰背,在坚实的脊骨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应旸渐渐放松下来,歇了一会儿,他才退开躺回侧边,抹了把脸。
“困了?”程默明知故问。
“没。”
——只是忽然觉得提不起劲,就想和你一直腻在床上,哪怕什么都不干。
什么叫作玩物丧志、红颜祸水,这就是了。尽管程默既不是玩物,也不是红颜,所引起的后果却差不离。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这些话应旸没好意思说出口,感觉有些矫情。倒和脸皮的厚薄程度无关,走肾的玩笑他随时都能来一嘴,走心却不行,得认真对待。
这种时候程默反倒不害羞了,甚至主动牵过应旸的手,静静陪他躺着。
窗外月色明净,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充作点缀,团在窗台上的蛋蛋见两人没了动静,终于耐不住邀宠的心思跳上床头,粗长的尾巴一扫一扫,像根猫毛掸子在给柜体做着清洁。
体重毕竟摆在那儿,即便蛋蛋落地时再轻灵,应旸依然听出它的动静,抬眼望了过去。蛋蛋眼瞅着被发现了,一时有些心虚,怕应旸嫌它不识时务。
谁知应旸根本没有生气,竟还笑着朝它招了招手。
蛋蛋一面想着爸爸可真好!一面欢喜雀跃地蹦过去,闷头扎进两人中间,小炮弹似的。
“哎哟……”程默摸摸让它撞痛的胸口,又挠挠它脑袋,“你可真沉。”
“吆呜——”我沉但我可爱呀。
应旸无奈地笑了笑,把他们通通收进怀里。
得,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下全齐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妖精!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嘛! 应旸:你叫一个试试? 默默:老公老公。 应旸:哎! 默默:收——!(河蟹了几行字儿,织围脖勒~
第60章 Chapter 60
刚才蛋蛋过来的时候应旸看见床头柜上摆了个相架,家里原本没有这种东西,所以这无疑是程默带来的。
让蛋蛋也享受了一把按摩服务,省得它腹诽自己厚此薄彼,随后应旸起身到床边搓了搓手上的猫毛,顺势拿起那个相架端详。
照片是彩色的,边缘有些发黄,可以看出不少岁月的痕迹。
画面中站着一对母子,笑容灿烂,背景是B市最大的游乐园,里头的摩天轮至今仍吸引着不少情侣慕名前往。
“这是你妈妈?”
“嗯。”程默没有介意应旸唐突,只黯然地抱着蛋蛋凑过去,“这是我六岁生日那年拍的。”由于换了新家,加之外面风景还不错,程默就把她安置在床头,让她也欣赏欣赏。
“阿姨很漂亮。”应旸这话绝不是恭维,照片里的年轻女子眉眼飞扬,化着精致的淡妆,身穿一袭纯白波点红裙,十分时髦,而且一看就是特别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们长得很像。”
“嗯。”但他没有继承妈妈活泼外放的气质。程默无意中接了句,“你也长得像妈妈。”
应旸有些意外:“你见过她?什么时候。”
“就……高三最后一次家长会,我不是留在学校负责签到么。”
“靠,我怎么不知道她去了。”应旸想不明白。他妈从来没管过他学习,更别提参加他的家长会,可以说从小到大就没一次出席过的。
难不成是老东西死了以后忽然良心发现?
呵。
“不管她。”应旸兀自冷笑一声,凉薄的视线和相片中程默妈妈的眼睛对上,缓缓柔和下来,握着程默的手,“说回你妈妈。那个,她是怎么……”
应旸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只有在面对程默或与之相关的事时犹豫起来。
程默不想他为难,也怕听见什么不好的字眼,很快就接过话头:“胃癌。”
“没治吗?”
“我们家的房子刚刚供完,估计是没什么闲钱了,所以单位体检查出来后她就一直瞒着我们……”说到这,程默顿了顿,“我只知道她胃不好,偶尔会吃点药,但都是药房里随便就能买到的,不是处方。我让她去医院检查,她说查过,没事。我就真信了,也没敢多问,怕惹她生气。”
“那你爸是怎么回事?”之前时机不对,应旸只能把疑问暂时搁置下来,现在正好可以顺势问个明白。
“有一回他上街买菜的时候碰到初恋情人了,然后……然后就成天魂不守舍的呗。”很老套,但也很现实。“我妈没多久就发现了,那会儿正好赶上胃病发作,我,我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我爸也慌了,后来安分了一阵,直到高二那年暑假,我妈实在撑不住,饭没吃完就吐了血。”
回忆起惨痛的往事,程默神情镇静,只有语气微微颤抖。应旸握紧他的手,明知这样做很残忍,但还是继续追问:“然后呢?”
家里出事的时候程默完全瞒着自己,他能理解,毕竟那时他们只不过是同学,至多算是关系不错,所以程默把他摒弃在心墙之外,无可厚非。
可现在不同,他希望能为程默分担过去、此刻和未来的所有不快,让他永远只记得高兴的事,离痛苦远远儿的。
“然后我们就上医院了。我爸没在家,直到晚上回去看见没人和桌上的血才打电话来问。”程默一手搭在蛋蛋温暖的皮毛上,一手牵着应旸,心里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将不满一股脑倒了出来,“我妈估计是死了心,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别通知他。”
“虽然我本来也没找,宁愿什么都不懂,盲头苍蝇似的跑手续,也不敢打给他。”程默委屈而又执拗地说,“我害怕。怕妈妈就这样没了,怕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怕给我爸打电话结果是个女人接的。”
听到这里,应旸发觉光是手心的热度都不足以安慰程默。看着他眼底的脆弱,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吻了过去。
舌尖撬开愕然的唇齿,视线在极短的距离之间交错,直到盯着程默闭上眼睛,应旸才跟着合眼,嘴唇在湿软的舌叶上重重吮噬。
出于疼惜的吻不长,但很深,退开时牵出一条银丝,不多时就断了,断在唇中央,留下一抹晶亮的痕迹。
应旸随即吻去,又在上头温存地咬了一口,看着程默盈盈闪烁的眼睛:“有没有好点?”
程默红着脸点头,忽然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余光瞥见应旸手下一动,他这才惊觉照片正对着他们,慌忙去捂:“她都看见了。”
应旸失笑:“你怕?”
程默似乎想认怂,但瞅着应旸又仿佛无所畏惧,最终摇了摇头,小声问:“你还想听吗。”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听完很可能会影响心情。
不过……他一定不会嫌烦就是了。
果然,在这件事上,应旸耐心十足:“你想说我就听,要是难受咱们就做点别的。”
“我挑着说吧。”
说完,以后就再不提了。
瞥了眼妈妈的照片,程默下意识抿了抿唇,低下头:“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我爸赶来医院以后握着我妈的手哭,和她忏悔认错,后来还打算把房子按了给她贷款治病……”
当时程默妈妈,也就是何秀兰女士直接甩了他一个巴掌。那么多年过去,哪怕她脾气再急,甚至得知丈夫有了外遇,都没有撕破脸和他动手。
就是在听说程德忠想按房子的时候,她忍不住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协商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妈在医院里养了几天,等精神好些之后就拉着我们去办了过户手续,把房子改成了我的名字……也算是断了我爸给她治病的念想。”
尽管程默从小就聪明,那时他却不能体会母亲此举的含义。直到他真正长大了,有了一点阅历,才明白妈妈之所以如此作为,无非是怕她哪天要是不在了,房子会便宜他爸在外面的女人。
估计也有报复他爸的意思,想让他活在愧疚里。即使时间可能不长,但就算只有短短一秒她都高兴。
“过完户,我妈不到半个月就走了。”程默紧了紧交握的手,“你知道,我的手一直偏冷,可那天我攥着她的手,第一次发觉我比她热了。”
“嗯。”应旸回握住他,表示他明白这种感觉。
他在被警察通知去认尸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想法,平时打起老婆孩子来那样气焰嚣张的一个人,忽然间没了生气。也用不着上手摸,看着就冰冷僵硬,让人唇齿生寒。
“我爸原本好像真的已经洗心革面,每天医院和家两边跑,一心照顾我妈。我妈像是原谅他了,念在他到底没犯什么实质性错误,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分上,对他终于有了点笑脸。”尽管这样说着,程默却并不开心。
果然,转折很快就来了。
“可我觉得人大概真是贱的。就在我打完工赶去医院的时候,发现我爸没在,问护士,说是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忙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都趁着我妈睡觉的时候溜出去放风。
“我对他很失望,我想我妈也是。否则她怎么会听见我到了就正好睁开眼呢,她根本没睡着。那么痛,怎么可能睡得着。为了省钱让我上大学,她连止痛药都不让多打。”
何秀兰女士留在世上的最后两句话,一句是“不等了”,再就是让程默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如今想想,程默十分庆幸妈妈当时没有叮嘱他以后一定要找个好女孩过日子,为老程家开枝散叶。她不是那么传统的人,大概也不想自己贸贸然陷入一段失败的婚姻,到最后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断断续续说完,我妈就握着我的手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程默看向照片中的妈妈,像在透过遥远的时光和她对话,“我爸没赶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甚至等到遗体进了太平间他才回来。他质问我为什么不通知他,我说我妈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