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爱人(13)
姜也南不语,徐州又说:“姜老师,对不起啊,我真没办法,为了能出版,只能这样了。”
姜也南“嗯”了一声,捏起一根点燃过的火柴戳着自己的手掌,他低声说:“我是个俗人,只要赚得到钱,文学永远在生活后面。”
他说完这句话,挂断了手机。
抬起头,清白月光跌在他脸上,英俊的脸像是被光环包裹,他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牧颜,手机反扣在手心里,“你刚才都听见了吗?”
牧颜点点头,不声不响走到他面前,把脸埋在姜也南胸前。
姜也南的呼吸颤颤,心跳得很快,他对牧颜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需要靠卖书赚钱,让你失望的话,我很抱歉。”
“我没失望,我只是有些难过,还有……很心疼你。”
牧颜说着双手环住姜也南,沉默了几秒,他又重复着刚才那句话,“我没失望。”
第18章
因为书稿的问题,姜也南得回国了,牧颜舍不得他,在机场道别的时候,把头埋在姜也南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姜老师,到家了要给我报平安。”
姜也南揉了揉牧颜的头发,对他说:“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
飞机离开地面,牧颜站在玻璃墙内,看着湛蓝天空上划开的一条云雾。他低下头,按亮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姜也南新拍的合照。
一个人生活在国外,有时候情绪没有处理好,回到家面对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时,那种异国他乡的悲凉就会像是洪水猛兽一下子涌了上来。
以前,牧颜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他有舞蹈作陪,很少会觉得孤单。可此时此刻,从机场回来,回到自己家中,推开门拉开鞋架,里面姜也南的鞋子拿掉后,一边就空了下来。
换鞋子的时候,他在地上坐了几分钟,把自己的鞋子放在留空的地方,又翻出自己和姜也南的照片看了好久。
估算好时间,这一个晚上牧颜都在等姜也南的电话。他捏着手机在床上碾转反侧,一直到凌晨三点,手机震动,他立刻清醒过来,揉着眼睛,眯起眼看过去。
是姜也南打来的,牧颜喜不自禁,他听到姜也南的声音裹着疲倦,“我刚刚到,吵醒你了吗?”
牧颜神采奕奕,“没。”他喊了一声,中气十足,姜也南的笑声从电话一端传来,牧颜听到他笑,便说:“我想你了。”
电话里是情人的呼吸,话筒贴在耳边,姜也南沉沉的呼吸好像也就在自己身边。牧颜抱着手机,侧躺在床上,他听到姜也南说:“因为稿子的问题,我最近大概会很忙。”
牧颜翻了个身,看到一件白色衬衫,那是姜也南遗落在这里的。他伸长手,把衬衫勾进自己怀里,脸埋进那团布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没关系,我会等你电话。”
西定的雨季来了,阴郁连绵数日,老宅子被洗刷一通,墙角的青苔长了一层又一层,绿草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陈腐气息弥漫于老宅之中。修缮宅子的人来过一次,和姜也南说起这个下水道的管子要换一换了,了他却无暇顾及这些。
姜也南已经两天没睡了,退回来的稿子要改的地方实在是多,他删删改改弄得自己一肚子火。他把键盘推到一边,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尼古丁进入肺部,他整个人慢慢松弛下来。
烟一根接着一根,以前他听人说,每吸完一根烟肺里就多一个黑点。当时他嗤笑一声,觉得要是这样地球人都死完了,岂不正好。
他的早期作品比起现在更为黑暗,到处都是凶杀案变态心理,描绘出心里头最黑暗的地方,徐州早年还建议姜也南去看看心理医生。
那些作品放到如今肯定又都是不过审的,饶是姜也南也不由感叹,文字最好的时代过去了。
被推翻的键盘旁放着喝剩下的半杯咖啡,姜也南站了起来,捏着烟走到门外。
屋檐落着雨,院子里的花草都被风雨吹弯,池塘里的鱼跳出水面,“噼里啪啦”吵得他心烦。
他的生母,也就是那个妓.女,偷偷把他生下后,一直在等时机,一个让他回去继承家业的机会。
可谁会想到,她想要的家业早就被败光,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这栋旧宅子,他们什么也没捞到。
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姜也南自己挣来的。
姜也南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事,他一直都知道活在这世上不容易,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什么天降的好运。
几滴雨水浇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抬起头,半眯着眼看向灰蓝色的天。
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随着他眨眼掉下,顺着脸颊变成了一颗眼泪淌在下巴尖上。
丢在屋里手机震动,几下之后没了动静。
牧颜在机场大厅,他们舞团就要去华盛顿演出,他拨着姜也南的电话,许久都没人接听。
牧颜心里失落,又拨过去一次。恰好这时,不远处有人喊他,牧颜听着里面的忙音,捏紧了手机。
随后,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姜也南,说自己要去华盛顿演出,之后也会变得比较忙。
姜也南看到那条信息是在第二天,他看到后便立刻打给了牧颜,手机响了很久被接通,说话的人却不是牧颜。
姜也南听到吵闹的电子音乐,他把手机拿远,他问牧颜在哪?
对方声音很大,和那片闹哄哄的音乐交错在一起,姜也南皱起眉,听到他说:“I'm his friend. I'll tell him something for you.”
姜也南抿起嘴,挂断了电话。
手机丢在了沙发上,姜也南的后背陷在沙发里,沉默的侧脸被镀上一层阴影。
雨还在下,他讨厌下雨,讨厌阴沉沉的天,讨厌湿答答的地,也讨厌刚才那个替牧颜接电话的男人的语气,亲密熟稔。
姜也南的心思游移不定,恰好这时徐州又来电催他什么时候把稿子改完。姜也南听了一句,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挂了电话。
起伏的心沉静不下来,他拿着笔记本,敲打了几个字,又心烦意乱合上。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很少会有写不出的时候。此时此刻,脑子里像是被放进了一个塞子,所有的思绪都拢进了圈里,一切的词汇都围绕着两个字“牧颜”所展开。
牧颜在做什么?他去华盛顿的演出是否顺利?刚才接电话的人是谁?是他的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了多久?
他这般想着,陡然回神,竟被自己强烈的控制欲所惊吓到。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去质疑牧颜。
姜也南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睡觉了,大脑才会变得奇怪。他捂着头,靠在沙发里,神色钝钝。
他等了两个多小时,手机重新响了,这一次是牧颜的来电。
他接通,便听到牧颜大声道:“姜老师,不好意思,我在华盛顿有几个朋友在,他们约我一块吃饭喝酒。”
“喝完了吗?”
“刚刚喝好,我明天没有演出,所以玩得晚了些。”
姜也南“嗯”了一声,他先是沉默,可几秒之后,他就说:“我有些嫉妒。”
牧颜一愣,没反应过来,困惑问道:“姜老师你嫉妒什么啊?”
姜也南不是能够隐瞒这种心情的人,他对牧颜说:“刚才接电话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牧颜点头,可又想起姜也南看不到,他便应了一声。
姜也南抿起嘴,眉头皱了皱,他告诉牧颜,“我嫉妒你那个朋友能够陪在你身边。”而我只能怀揣着一肚子的疑虑,等待天亮。
第19章
他是坦荡的,他的话也让牧颜惊喜。
牧颜走到窗口,风吹在脸上,他对姜也南说:“姜老师,我看到你那边一直在下雨,要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不准转移话题。”
牧颜笑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链子,他说:“我和你的人生已经锁在一起了。”
姜也南听到他的话,呼吸一滞,随即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他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多疑了。”
“没事啊,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我还挺高兴的。”牧颜靠在墙上,慢慢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道:“其实我出去喝酒是因为心里烦。”
“怎么了?”
“华盛顿演出名单里我变成了候补。”牧颜的牙齿咬在一起,喉咙酸痛,“我真的很喜欢跳舞,也很想站在舞台上,但现在好像被我搞砸了。”
一个黎明一个夜晚,电话连接着两个人,时而安慰,时而抽泣,缱绻温柔的情愫在相隔了大半个地球的两个人之间产生。
最后牧颜抱着手机睡着,姜也南听着他浅浅的呼吸,看着窗外的亮光,觉得这一个晚上没有白等。
牧颜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吃的少,可这几日体重还在增加,有些动作也变得迟缓,他的状态不对劲,没办法只能从首发上换下来。
团内的经纪人也找他谈了话,并且建议牧颜去检查身体。牧颜根本没听进去,他心不在焉地说好,离开后则回到练舞房开始练习。
身体绷紧,他做着巴特芒,腿部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大踢腿的时候,肚子突然一疼,那股疼痛转瞬即逝,他没有在意,开始旋转,脚尖点地,细密如鼓点的碎步,而后突然大跳,单脚落地。
受伤的脚习惯性往外撇,小心翼翼想要避开伤口,却在这时,小腹传来刺痛,他措不及防整个人跌倒在地。
他的身体像只虾米蜷缩在一起,捂着肚子,脸上立刻沁满了冷汗,咬着牙大喊了一声。
几个舞团的队友正好在外经过,看到他这样,立刻跑了进来,把牧颜扶了起来。
牧颜被送到了医院,昏昏沉沉接受着一系列检查。
西定大雨磅礴,中庭里的花被淹了大半,狂风呼啸几乎把树枝拦腰折断。
姜也南被噩梦惊醒,从幼年时那种无力控制的境遇里被拉扯出来,胃里一抽一抽泛着恶心。他从床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卫生间里跑去,趴在水池上干呕。
他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淡黄色的胆汁,发苦发涩。
他小的时候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和别的人会那么不一样,他像是活在腐烂里的蛆,小心翼翼地挣扎着,就怕不小心被人碾死。
母亲对他能肆意辱骂,骂他是拖油瓶,骂他不成器,骂他野种杂种。他被推搡着摔到楼下,头破了一大个豁口,鲜血爬满了整张脸,呆呆地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女人挑着艳红的指甲无所谓地笑。
他只是一件为了满足这个女人利益的工具,只需还是活着,她也不会管他是多么痛苦的活着。
也许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他知道自己不具有养育另外一个生命的心理能力,他也不会去延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