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肾(6)
“喝啊。”沈焰抹了把嘴角的泡沫,他挺直了背,一双眼亮得骇人,刀光般的眼神死死缩着齐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笑出一口森白的牙:“这么久不见,一杯就打发我,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们说是不是——”
“喝!喝!”
男女们嘶吼着,声音之大几乎掀翻的房顶,齐冰在呼声中也吹了一瓶,只是他没有像沈焰那样将空瓶摔碎,只是轻轻放在了一旁。
“光喝酒没意思,”他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站在后面的苏佳年皱了皱眉,却又听沈焰道:“今晚你是东家,你说了算。”
“还是沈总痛快,”齐冰笑道:“这样,比骰子,一杯酒一次,输了的脱衣服,谁先脱光谁就输,输的人答应胜者一个条件……”
沈焰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人群已经开始起哄,现在要是拒绝有些下不来台,他咬了咬牙:“就按你说的办。”
齐冰一挥手,便有人送上道具和酒,沈焰将醉糊涂了的李平朗推到一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扣住骰盒。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紧张,等一阵摇骰的声音停下后,掌心都出了汗。好在光线昏暗,哪怕是坐在对面的齐冰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唯有站在沙发后的苏佳年,看见了对方湿透的后背。
齐冰问:“一起?”
沈焰舔了舔唇,两人同时揭开盒盖,沈焰面前的点数是十三,而齐冰则是十。
“你输了。”旗开得胜,他稍微松了口气:“脱吧。”
齐冰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抬手,扯开自己的领带,往身后一丢。
人群发出口哨声,竟也有人伸手去抢,齐冰坐在一片嘈杂中,开了下一瓶酒……
第二局,还是沈焰赢。
这一次齐冰脱掉了外套。
他匆匆从机场赶来,还是一副商业的正装,如今有些凌乱了,没了领带的衬衣扣子开了几颗,露出性——感的喉结。已经有胆子大的男女变着花样往他身上贴,齐冰既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沈焰,像是要将他看穿了去。
可沈焰也不是省油的灯,浪迹欢场这么些年,免不得有棋逢对手,先前的紧张被酒精冲淡,头脑发热,亢奋让他的注意力格外集中,手里的骰盒晃了几下,开盖时,竟然又赢了一次。
齐冰脱掉了鞋子,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沈总运气不错啊。”
“过奖。”沈焰摸了摸出汗的鼻子,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继续吗?”
“当然。”齐冰将开好的酒瓶推了过去。
所谓久赌必输,第四局的时候,齐冰终于赢了一回,在人群的欢闹声中,沈焰有些后悔没穿外套来,但愿赌服输,他扯下皮带丢到一旁。
结果第五局、第六局……命运之神似乎不愿再眷顾他,脱掉鞋袜后的沈焰踩在室内的地板上,绒毛扎的他脚心发痒,干脆翘起腿来,靠进沙发里。
第七局,沈焰摘掉了手腕上的表。
到了第八局,他身上只剩衬衫和长裤,在一片嘘声中,沈焰面无表情的捏着领口的衣角,迟疑着是否要愿赌服输的解开。
如果换作从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脱了,可现在身上还留有昨晚……的印记,那些暧昧到有些惨烈的青紫或多或少会暴露出什么,所以沈焰在犹豫,他不想在齐冰面前丢份,但是……
就在沈焰纠结万分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苏佳年突然上前,站到了齐冰跟前。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先是领带、再是马甲,最后是西装衬衫……白——皙结实的肉——体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彩光灯下,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混杂着口哨声震耳欲聋。齐冰镜片下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他越过苏佳年,看向他身后陷在沙发里的沈焰:“……什么意思?”
后者愣愣地望着苏佳年结实的脊背,脑袋有一瞬间断片,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急匆匆起身,一把抓起扶手上的外套,罩在了苏佳年赤裸的上半身。
“你干什么……”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沈焰的眼睛有些充血,灯光下看红红的,他瞪着他,几乎是急切的将外套扣上,一边扣还一边低吼:“不用你来为我出头……!”
苏佳年按住他微微发抖的手,对上齐冰愈发冰冷的目光,像是羞涩的笑了一下。
“沈总昨天发了低烧,这会儿还没好全,所以不方便脱衣服。”他如此说着,声音并不算大,可落在沈焰耳中却是那般清晰,像一颗落在黑夜里的火星。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抽回被对方抓住的手。
苏佳年仍是笑着的,颊边荡起两颗梨涡:“所以你们继续玩,我替他脱。”
沈焰的身体晃了晃,事到如今他才终于从酒精上头的后劲中醒来:“不……”他摇了摇头,看着迷乱灯光下冲他笑的青年,心想我不值得你做这些。
于是沈焰回过头,看向一语不发的齐冰:“齐总,今天我身体抱恙,可能没办法奉陪到底。愿赌服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我会答应。”
话音未落,人群嘘声不断,齐冰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的视线落在两人间来回扫动,最终冷笑一声:“多年不见,你就是这么打发我的?好!既然是愿赌服输,那……”他抬起手,指向苏佳年:“我要他陪我一晚。”
后者眨了眨眼,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倒是沈焰有些急了,一把挡在他身前:“不行!”
“一个情人而已,几十年交情,这就舍不得了?沈总未免太小气了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沈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眉心紧皱:“换个人,只要不是他,谁都可以。”
“哦?这可是你说的。”齐冰忽然笑了,笑得不怀好意:““既然沈总这么不舍得小情人,不如以身作则,亲自陪我一晚……放心,我不会做到最后的。”
人群哄笑不断,似乎都在嘲笑沈焰作茧自缚,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冷静了,沉默半晌,等周遭嘘声渐小,才终于叹了口气。
“齐冰啊齐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几岁来着?”沈焰按着酸痛的眉心,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好像是高二那会儿吧……哦不对,你还比我小一岁来着,按照惯例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学长——”
说到这里,他倏地顿住了,有些无奈的抹了把脸:“你看我,我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沈焰,你……”齐冰似乎有些触动:“我……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嗯……?清楚,不不不,我想你是误会了。”沈焰脚有些软,干脆靠在苏佳年肩上,感受着对方胸口源源传来的热度:“我其实连你长什么样都给忘了,也就对眼镜的品味十年如一日,你说说你,明明是个禽兽,偏要把自己装得像个人,何必呢?”
“你也别着急着打断我……刚才就差点给忘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啊——”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逐字逐句道:“十多年前不见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总能变着花样恶心人……不对,是更恶心了。”
06.
他说到这里,也不去看齐冰阴沉的脸色,拽起苏佳年的手便往门口走。人群像潮水一样分开,没人敢拦他俩,倒是反应过来的齐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阴森的开口:“你今天要是走出这扇门,就别怪我不客气。”
沈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威胁我?齐冰,你是不是滚得太远了,忘记我是什么脾气了?是,你齐少爷是呼风唤雨过那么一段时间,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他侧过脸,几乎是轻蔑的瞥过一眼,笑意渐冷:“要不是李平朗,在场的谁他妈还认识你啊?我倒要看看我要走,谁他妈敢拦我!”
像是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房间里安静下来,唯有沈焰的吼声久久回荡不散,半梦半醒的李平朗被下了个激灵,摇摇晃晃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别、别吵啊……大家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呃……”
回答他的,是沈焰甩上房门的声音。
屋外的气温要比室内略低,清爽的夜风吹在脸上,多少拂去了粘稠的酒气。沈焰按着酸胀的太阳穴,又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忘记穿鞋,赤裸的脚掌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因为常年不见光的关系,透过苍白的皮肤隐约可见之下凸显的血管。苏佳年的眼神暗了暗,他走上前,扶住那人摇晃的身体,一个用力,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喂……”沈焰吓了一跳,突然的失重让他本能搂紧了对方的脖子,继而又觉得不好意思,连忙道:“你放我下来。”
“别动。”毕竟是个身高相仿的成年男人,饶是苏佳年也觉得略微吃力,他抱着沈焰走向停车场,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倒是站岗的服务生见到这一幕,十分自觉地低下了头。
于是沈焰也安静下来,任由对方将他塞进副驾驶座。
苏佳年坐上主驾的位置,探过身来帮他系好了安全带,等要发动车子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沈焰住在哪里。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眼看对方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苏佳年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成功,后来干脆掏出手机,拨出了姜冉的电话。
沈焰在本市有好几套房产,姜冉告诉他的地址是在公司附近,定好了导航,苏佳年踩下油门,在引擎的轰鸣下驶出停车场……
他刚来A市不到一个月,对附近的路况设施一点也不熟悉,跟着导航绕来绕去,半个小时的路程活活耗了一个小时还没到,沈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还在车上,一时有些懵。
“直行三十米,十字路口右转……”
机械的女声从手机中传来,沈焰眯了眯眼,这才想起现在开车的人是谁,“右拐之后直走,看到红绿灯再左拐就到了。”他一开口,声音嘶哑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倒是苏佳年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醒了?”
“嗯。”睡醒不代表酒醒,沈焰靠在皮质的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我在眯一会,到了叫我……”
说着两眼一闭,又打起了小呼噜。
苏佳年觉得有些好笑,但看见对方微微缩起的身体,十分贴心的将空调关上,车窗开了一缝,夜风灌入,却意外地温暖。
十分钟后,苏佳年终于到达了导航上的地址,他熄了火,关好窗,侧身去推睡得香甜的沈焰:“沈总,醒醒,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