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肾(41)

　　“别怕，沈哥等你。”
　　苏佳年的肩膀抽动了一下，只觉得鼻头一阵发酸，可他不想哭，于是生生忍住了，唯有声音里带着哽咽：“沈哥……”
　　沈焰抱紧青年发抖的身体，手掌一下下轻拍着对方的脊背，“别怕……那是你家里人，不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你的……”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顿时有些惆怅：“……我相信他们都是爱你的，只是方法有些强硬，对吗？”
　　“嗯……”苏佳年小幅度点了点头，两人一动不动地抱了好一会儿，分开的时候尚有彼此的余温，风一吹，凉飕飕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沈焰有些想抽烟了，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只好作罢。他拉起苏佳年的手，尽量掩饰着自己的紧张：“……走吧。”
　　苏佳年一路盯着他看，目光炙热的像是要生生烧出一个洞来，越是这样，沈焰就越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不舍得放他走——因为我只有他了啊，沈焰机械地想着，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突然就能明白苏佳年先前那些偏激的想法……此时此刻，他也十分想将身后的青年偷偷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但是他不能那么自私，因为苏佳年和他不一样，人家父母双全家庭圆满……所以他选择等待，也只能等待。
　　不过是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却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久，终于站在了别墅门口时，沈焰终于松开了满是汗水的手心，“……你进去吧。”他努力掩饰着声音里的异常，尽可能轻松道：“早些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苏佳年看见他将颤抖的手掌攥成拳后塞进口袋，心口一阵发疼，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对方的额心：“我会的。”
　　沈焰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下阶梯，没有再回过头去。
　　苏佳年望着他夜色中的背影，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推开了眼前的门……
　　沈焰坐在住宅区的长椅上发呆。
　　原本的好心情在这样的变故下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人坐在陌生的环境里，风中隐约可闻海浪翻滚的声音，落在沈焰耳中，却像是有人在哭。
　　他不想太悲观，于是干脆一点点回忆着两人相处的过去……从第一次相见时的第一眼开始，直到刚才的一刻，苏佳年在他额心留下的那个仿佛羽毛般的轻吻……
　　他真的好舍不得和他分开。
　　沈焰将脸颊埋入掌心里，他没有哭，只是心里堵得难受……还带着点儿他自己不敢去承认的惶恐。万一苏佳年的家里人讨厌他怎么办？万一对方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自己又要怎么做？等待是最艰难地承诺，因为它往往没有具体的期限，只会在希望和破灭中反复循环，直到耐心耗尽为止……
　　尽管沈焰觉得自己不会有那一天，但苏佳年呢？他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样定下一生……他会后悔吗？
　　……不，他不会的。沈焰在心里反驳道，那个青年的真心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所以……在对方回来之前，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想着，等他抬头再去看别墅的方向时，那里的灯已经熄了，沈焰摇摇晃晃的从长椅上站起身，走回住处……原本是两个人的房子，再离开一人后显得如此空旷，沈焰站在客厅里，看见沙发上还堆着机场的购物袋，里面是他帮对方挑选的新衣服。
　　随手翻出一件，上面还带着苏佳年身上香水的味道，沈焰将衣服抱进怀里，深深吸了一口。
　　当晚他自虐似得去了装饰过的卧房，玫瑰还是那样鲜艳，只是再无人去欣赏。沈焰将自己摔在巨大的双人床上，望着头顶华丽的吊灯发了一会儿呆，爬起身来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取出那盒小小的戒指。
　　钻石的光芒是那么刺眼，沈焰如此想着，取出一枚小心翼翼的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处，感受着金属微凉的触感，轻轻吐了口气。
　　会好起来的，他安慰自己道。
　　原定的假期有快小一周，如今才过了一天，次日沈焰从床上醒来时习惯性去摸身边，掌心触到没有被体温感染过的冰凉的被褥时，才猛然惊醒。
　　为了这个假期，他直接给全公司都放了假，如今苏佳年一走，计划被全部打乱……连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好，只得叹着气起床洗漱。
　　吃着酒店送来的早餐，却再也没有预料中那般美味，沈焰吃完饭站在阳台上，看着被阳光镀了一层金箔的海面，点上了一根烟。
　　苏佳年不在，没人会及时制止，等抽完一包后沈焰才反应过来，看着烟灰缸里堆积成山的烟头，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痒，免不得咳了几声。
　　……这样可不行，万一对方回来了见他过得这么差，会伤心的。
　　沈焰可稀罕那张小脸，一点都不想让泪水浸染，连忙翻出了点护嗓的糖含着，又喝了几大杯水。
　　之后他又沿着海岸走了一圈，路线是他们昨天走过的，所以沈焰走得很慢，恨不得将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重播一遍，加深记忆……
　　他低着头，没太注意看前面的路，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人。
　　“抱歉……”他连忙抬头，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小晟，你人去哪了？”
　　那个被叫做“小晟”的高大年轻人应了一声，转头走向唤他的人，沈焰多看了两眼，结果这一看就愣了：“李平朗？”
　　“哎……不对谁叫我！”李大少爷这会儿穿着花衬衫，正蹲在太阳伞下头擦汗，闻声抬头，看见沈焰也傻了：“沈总……？你怎么在这里……”
　　魏晟高大的身影及时挡在了他身前，阻隔了两人的视线：“你的防晒霜。”
　　“哦……”李平朗伸手想要去接，对方却突然收回手，笑了一下：“表哥，我来帮你擦吧？”
　　“这是你表弟啊，”沈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可以啊藏得够深，以前都没见过……”还这么高，站在李平朗旁边都快高出一个头了。
　　后者闻言，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任凭魏晟捏起自己的胳膊，将防晒霜抹上去：“哈哈……他刚参军回来，别说是你，我也、也好多年没见……嘶！你轻点！”
　　魏晟没说话，眯眼看着明显红了一块的皮肤，舔了舔唇。
　　沈焰什么人啊，这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不对劲了，不过李平朗向来是他们圈子里玩得最疯的一个——主要是因为家里人太宠，给惯坏了。如今被自己高一头的表弟拿捏着，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稀奇，他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儿，直到李平朗问他：“沈总，你一个人来这儿玩吗？”
　　被突然暴击的沈焰：“……是啊，不行吗？”
　　“也不是……”李少爷一边按着被搓红了的手腕，“就你之前出柜的事不传得沸沸扬扬的嘛，我还以为你也……定下来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焰就烦躁得很，一烦就想抽烟，结果一摸口袋，抓出了一把棒棒糖——沈焰拆了一根牛奶味的丢进嘴里：“这不是老婆被家里人接走了么，我心烦，出来散散心……”
　　“啊……”李平朗听他这么说，多少猜到了七八分，安慰道：“没事的，家里人都是嘴硬心软，多磨一磨就好……”说到这里，他偷偷瞥了眼魏晟，后者埋头给自己糊防晒，感受到目光，抬头与他对视。
　　沈焰默默摘下领口的墨镜，戴了起来。
　　不过李平朗敢突破世俗与他表弟在一起也是沈焰没想到的，如今看着眼前的这对年轻人，他说不清是嫉妒更多还是羡慕更多还是嫉妒更多，但最多的，还是祝福。
　　“借你吉言了。”不知为什么心里轻松了一些，沈焰吹了声口哨：“那我不打搅你们了，回去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嗯……”李平朗看着对方的背影走远，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身后魏晟阴森森的问了一句：“还要吃个饭？”
　　“小晟……”对于表弟过分的占有欲，李少爷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像撸大狗一样摸了摸对方硬邦邦的发茬：“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人家有伴了，你也别想那么多……”
　　魏晟轻哼一声：“你那群狐朋狗友……”
　　“能断的我都断了……”李平朗一想到自己混乱不堪的过去，一点儿也硬不起气来，喃喃道：“大不了今晚随便你……”
　　“这可是你说的。”
　　“……不可以太过分！我们明天还要游泳的……”
　　剩下的几天里，沈焰再没看见过李平朗出现在沙滩上。
　　没有苏佳年的假期着实无趣得很，他干脆提早几天回到家里，喂喂狗准备一下工作，就是看着家里双人份的日常用品，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但既然承诺了会等，他言出必行。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焰作息规律，三餐准时，甚至还定了闹钟早起遛狗……小区里的邻居遇见他时，还会问起苏佳年的去向，沈焰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对方人缘这么好，不过住了几个月，整个小区大半老头老太太都知道他的名字，如今一个个问过来，沈焰统一回答：回老家了。
　　对方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呢？
　　沈焰便说：快了。
　　他坚信苏佳年不会让他等太久的。
　　再看公司，大家都觉得老板最近政策放松了许多，老板也更加平易近人了，所有人一致认为这都是回老家的苏秘书的功劳，感激之余也盼着对方快些回来……毕竟光凭那张脸，摆在公司也是一道风景了。
　　倒是姜冉还问过几次苏佳年的情况，她是跟沈焰最久的一个，多少能感知到苏佳年不是回老家那么简单……可这毕竟涉及老板的私事，她不好过问，只适当提了几句，希望对方能想开点。
　　沈焰想的可开了，过于规律的生活让他没有任何多于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也就在晚上闭眼时，那个人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里，陪着他进入梦乡……
　　那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两枚戒指，被他用链子串起来挂在胸口，时刻不离……他想好了，再次见面的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他都要不顾一切的将它送出去，把对方牢牢地拴住，再也不放手……
　　某日，沈焰照常起床遛狗上班，到了公司，却觉得前台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沈焰赶着开会，也没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