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16)
怎么突然又成了顾旻的爸?
细心务实的秘书小姐在后面体贴地附上了不知从哪打听来的顾家烂账,陆言蹊津津有味地看完,觉得自己可能读了篇小说。
他心里有了数,然后起身,将那些文件地放进了碎纸机。
Jessica早拿来一天,他可能会多想。但陆言蹊自诩如今打通其中关节,并不在乎顾旻到底是谁的儿子。他喜欢这个人,不代表愿意做冤大头,他只要对顾旻好就行了,这不是很简单么?
陆言蹊在碎纸机边站了会儿,开门告诉Jessica要守口如瓶。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给顾旻发了条消息:“晚上没安排的话,我们约个会吧。”
顾旻秒回了“好”。他没什么废话,聊天记录翻起来也并不甜蜜,但陆言蹊直到昨天还觉得两人之间好似并不需要刻意暧昧,你来我往那么复杂,就没往心里去过。
他细细地把那个“好”咀嚼许久,打电话定了个餐厅。
私房菜馆,每天一共接五个预定单,陆言蹊花了半年多和老板混熟,才得到这个随打电话随有位的待遇。他得去照顾顾旻的身份,秦屹替他拦过两次照片,陆言蹊被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过,着实许久不和顾旻约会了。
但他们这两天感情正好,他想趁热打铁,让顾旻再也离不开。
说狩猎也好,设计也罢,陆言蹊于此道上主动过一次,便不愿意事事都让自己说。他纵然对顾旻喜欢,有的话仍想从他嘴里亲耳听到。
陆言蹊精心安排过,约会自然愉快,走出餐厅时顾旻耳朵还红着。
“老爷子最近想接遥遥去住几天,我问过她的意见,她好像也挺喜欢我爸妈的——可能因为他们养了小狗。”陆言蹊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去度假。”
他所指的度假自然不是普通的周末在周边的古镇散散心,顾旻生怕陆言蹊一开口又要去哪个小岛,说:“我不想去晒太阳。”
陆言蹊故作严肃说:“你最近有点不得了,敢跟我说‘不’了。”
刚才在餐厅还对着那道主厨推荐的菜说了难吃,陆言蹊都没生气,顾旻觉得他这会儿顶多说笑,不会放在心上,继续说:“爬山不行吗?”
“紫金山爬不爬?正好,我有点馋桂花糕了。”
顾旻:“开车去黄山嘛,我还没去过呢。”
陆言蹊:“……”
顾旻再接再厉:“七月中就要开始录新歌,还要拍MV,只剩这几天空档了——陆先生,我很忙的,下次约出去玩你得等半年。”
陆言蹊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行吧,顾先生,我同意了。”
已经开始有恃无恐了,是个好兆头。陆言蹊这么想着,松开一只握方向盘的手,轻轻地抓住顾旻手腕,捉起来放在唇边吻。
作者有话要说: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
第15章 第十五章
黄山之行没有遇到多大阻碍,陆言蹊直接跟秦屹打了声招呼,免得顾旻去告诉经纪人又被数落一顿。虽说楼陌非常不赞同顾旻在这个时候和陆言蹊四处乱跑,生怕搞出大新闻,但老板施压,还是只得放行。
顾旻自从出名之后,除去工作真的很少离开城市,更别说去什么景区,他上车开始很兴奋——然后开出市区后就因为起得太早睡了过去。
他靠在陆言蹊肩上睡得舒服,陆言蹊伸手拢过顾旻,前排两个人却浑身不自在。
慕容恒觉得自己很可怜,拿着微薄薪水,干着一切经纪人不肯奔波的事。公司对顾旻还算上心,不会放他就这么跟陆言蹊去黄山,好歹是个景区,身边人得跟着。楼陌说自己忙,顾旻还没到非得保镖随行的地步,慕容恒只得领命前去。
而陆言蹊平时开车也就去上个班接个孩子,跑长途万万不肯,他的专职司机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没近距离见过,此时难免尴尬。
慕容戴着耳机装听歌,司机战战兢兢地开车,只有陆言蹊比较无所谓。
等行到黄山已经过了饭点,Jessica做事稳妥,早给他们定好了当地一家温泉酒店,房间是独栋别墅形式的,至于助理与司机则在公寓式酒店,前后步行不过十分钟。陆言蹊到了地方,立刻有人来接。
“朋友遍四海是这样的。”陆言蹊等着人给他们搬行李,搂过顾旻的肩膀说。
他嘴角一翘,没让陆言蹊手拿开。酒店大堂人来人往,顾旻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站在一边低头玩连连看,像个普通大学生,没有一点架子。
六月底的长江中下游开始进入梅雨季,午后闷热,等安顿下来,谁都没力气先出去玩。陆言蹊随时能翘班,自己没了时间观念,还要拖着人跟他一起在房间里腻歪。
最后吃了饭也没前往景区,时间太晚,连日落都错过了。陆言蹊说要泡温泉,公共区域,他又不可能去温泉还戴个墨镜,好说歹说,顾旻宁死不从。他待在房间,没过多久陆言蹊就回来了,说人多没意思。
顾旻面不改色地整理手头的东西,抽空牙尖嘴利地损他:“景区你想多有意思?”
陆言蹊想了想:“也是,下次还是去小岛,冬天不晒。你要是实在觉得没人气不好玩,就出国,反正国外没那么多人认识你。”
他说得心平气和,顾旻却忍不住玩笑说:“陆先生,现在发现不妥的地方了吗?你应该找个大学生的,这样随时带着,还年轻。”
陆言蹊认真地说:“大学生哪里好?我不是非要和谁在一起才过得下去。”
于是顾旻就默不作声地闭嘴了,他觉得最近陆言蹊频频暗示,一定想从自己这儿听到什么。可他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于是每次都岔开话题不肯直面。
陆言蹊在浴室洗澡,顾旻坐在落地窗边。
这里的天空的确比城市更干净,没有灯红酒绿,也没被汽车尾气污染,澄澈得看得清悬挂当中的银河与星辰。陆言蹊不让开空调,顾旻起身推开窗,一股清新晚风灌进来,他打个寒颤,突然如释重负。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说了。”
某个危险而充满诱惑的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顾旻捏着自己的鼻梁,举棋不定。
“说了,他要是答应,就可以和他过日子。他要是为难,我就跑。反正现在挣了那么多钱,最近不怎么花过,北京还有一套房……人情还起来太难,但来日方长,他不愿意,我早晚也能忘记他。”
夜里有微弱的蛙鸣,不时细长地响起,应和风吹过松叶发出的沙沙声。顾旻再这样的环境中睡了个好觉,他额头靠着陆言蹊,听他呼吸平稳悠长。
翌日又起了个大早,慕容恒带着早餐来叫他们起床。独栋房间就是这点好,虽然空间不算特别大,却有足够的私密性。
慕容恒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看早间新闻,顾旻洗了个头,顶着毛巾出来坐在床沿。他咬下一口面包,陆言蹊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不由分说地按住那条毛巾,开始毫无章法、像□□小动物一样给顾旻擦头发。
顾旻被他折腾了满脸水,面包也吃不下去,怨念十足地回头瞪他。陆言蹊不怒反笑,俯身亲他的鼻尖,顺便叼走了半块没被顾旻吃进嘴里的面包。
顾旻满脸通红,气得不行。
因为还要着急爬山,早饭吃得就潦草。他们这个时间很尴尬,看日出太晚,顾旻本质懒人一个,要待到看晚霞的时候恐怕他不肯。这次换了慕容恒开车,有个导游全程陪同,在前排跟他们讲了许多黄山的美景,极力怂恿陆言蹊多待几天。
陆言蹊于是就纠结了一路要不要等晚霞,等进了山,才发现他的担心全多余——不赶巧,这天黄山没太阳,层云缭绕,水汽浓郁。
顾旻眉梢一挑:“天气不错。”
他言罢,径直把棒球帽檐往下压了压,走在了最前面。导游在最后一脸懵逼,和慕容面面相觑良久,说:“其他游客巴不得天晴,怎么这位同学见要下雨还挺开心?”
慕容把那句“你平时不怎么看娱乐新闻吧”咽了回去。
因为天气影响,黄山的游客好像的确少了一些。奇松怪石都有着画中走出一般的水墨感,在烟雨蒙蒙的灰色天幕下仿佛由古人执笔一挥而就。
顾旻在最前面双手插在外套衣兜,短裤配长袖卫衣,墨镜棒球帽搭在一起,露在外面的就一个尖尖的下巴,看着确实比实际年纪要小很多。陆言蹊追上他,揪起卫衣兜帽,一下子全盖在顾旻脑袋上。
“陆言蹊!”顾旻猝不及防,怒而怼之,“神经病啊你!”
这大逆不道的言论把队伍后面的慕容都吓了一跳,虽然顾旻偶尔和他们说话会直呼其名,但当面对陆言蹊都恭敬,不是“先生”就是“陆总”。
一句名字喊出来,陆言蹊却高兴极了:“哎,宝贝儿,叫我做什么?”
栈道上没有旁人在,他才敢这样放肆。陆言蹊此言一出,顾旻却跟回过神了一样,连忙往前走,不说话了。他们好似突然挨得很近,但顾旻又飞快地躲远了,陆言蹊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想:“慢慢来,慢慢来……”
他目送顾旻走在前面,转头对慕容恒说:“他私底下也这么叫我?”
慕容恒眨了眨眼,笑着说:“可不就这样嘛,陆总,不在你面前时他胆子可大了。”
陆言蹊耸耸肩,继续沿着栈道往前走。他比顾旻像个游客,不时停下拍几张照片,相比之下对方倒真的只是来爬山。
他望向前面的顾旻,对方停在一个休息台,歪在山壁上,掏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陆言蹊心念一动,站在稍矮的地方,手机对准他飞快地拍了几张照——人差不多在1:3的位置,背后是被雨浇湿了的石头和缝隙中绿色,远方山水模糊,松风渐起,人美景也好,陆言蹊满意极了,直接往朋友圈发了分组。
陈遇生评论了一串“啧”,其他几个知内情的朋友倒只点赞,好像用这种方式在无声地提醒他不要太过较真。
他们越是觉得这种关系里付出感情不会有结果,陆言蹊越倔强地要试试。
爬上天都峰后,顾旻刚开始那股劲头就消下去了,他开始不想动,坐在一块石头上戳手机屏幕,留给陆言蹊一个郁闷的发旋儿。
陆言蹊揉了揉他的脑袋,帮他把棒球帽带回去:“一会儿还有截路呢,怎么还半途放弃?小同学,你意志很不坚定啊。”
“谁爱坚定谁坚定,我不动了。”顾旻破罐破摔,大有“我连下山都不想自己走”的意思,他伸长了腿,仰头望向沙沙晃动的松叶,听得认真,好似当中真的有韵律。
陆言蹊无可奈何,扭头对慕容和导游说:“你们先上去吧,我陪他。”
慕容恒忍不住说道:“陆总您别老是惯着他啊。”
顾旻翻了个白眼,陆言蹊按住他的肩膀,但笑不语。慕容恒长叹一声,和导游先继续往上了,他们还要再爬一段才能到索道,海拔高点的地方好欣赏云海。
留下来的两个人一直不语,陆言蹊站在顾旻旁边,仿佛真就只是“陪他”。这么站了会儿,顾旻先不好意思,他往旁边让了让,跟陆言蹊说:“你要不也坐下?”
石头上位置不太宽,陆言蹊坐下后嫌挤,让顾旻稍微往前挪了点,他的手越过顾旻的后背撑在他身侧,长长地喟叹一声:“其实今天也挺舒服的。”
顾旻点头,眼角有点笑意,看上去多了人情味,比平时面无表情要更贴心些。
干坐着显尴尬,陆言蹊开始找话聊。顾旻其实很配合,面冷心热的一个人,他说什么对方都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不发呆不跑题,是个合格的倾诉对象。
可能他们真的挑对了时机,黄山人少,一共也没几个从他们身边过去,因此顾旻慢慢放松下来,当话题从“你看那边有朵云像蜻蜓飞到了松树上”进行到“下次休假还是往南走吧”的时候,顾旻突然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