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15)
顾旻反抗:“夏天不都该这样……”
陆言蹊隔着被子跪坐在他身上,两手捏住他脸颊的一点肉,埋头吻得他喘不过气,语重心长地教育顾旻:“我也是为了你好,容易生病。”
顾旻嘟囔了句什么,陆言蹊凑近他:“嗯?有意见可以提,但陆总不采纳。”
昏黄床头灯营造出温暖,也让人格外容易脆弱。顾旻陷在软软的枕头里,眼角微红,他看着那人近在咫尺,嘴角含笑,突然难过地觉得如果以后不在一起了,自己一定会崩溃。
陆言蹊见他表情细微地变化,以为被自己弄痛了,正要问,岂料顾旻开口却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以后会不会结婚?”
他声音有点哑,陆言蹊手指刮过顾旻的脸颊:“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顾旻的眼睛转了转,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胡编乱造:“遥遥问我妈妈的事,我说可能以后你爸爸再给你找一个,反正不是我。”
说到最后又瓮声瓮气起来,陆言蹊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往旁边一个翻身便躺在了顾旻身侧。他盯着天花板,台灯的光角度刁钻,在两个墙角照出他们的影子,头靠着头很亲密似的。
陆言蹊叹了口气,手揉揉顾旻的头发:“老了,折腾不动。我这么喜欢你,还要换个更称心的,估计找不到了。”
“你老吗?”顾旻侧身,单手撑着脸,半垂眼看向他,一本正经说,“天天折腾我。”
他很少开黄腔,陆言蹊差点笑成狗,一把搂过人用被子卷了卷:“等着,我去洗个澡。小兔崽子,还敢挑衅!”
等顾旻挣脱被子露出个头时,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他呆坐在床上。分明也没说什么话,顾旻却没来由地开心多了。
他默念三遍“活在当下”,决定暂时不要考虑那么远。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本文最虐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陆言蹊送顾旻的生日礼物是本聂鲁达的诗集,从国外带回来,装帧精致,还细心地包了书皮。他觉得这应该符合顾旻那点不着调的文艺,果然,递过去时陆言蹊从对方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喜,顿时肯定自己的礼物没送错。
“本来昨天就应该拿给你的,后来吃蛋糕,还有别的事……就给忘了。”陆言蹊埋头打领带,拿了公文包预备出门时在顾旻脸上忙里偷闲地吻了一下,“不过现在也没晚多久,你再睡一下吧——我走了,晚上见。”
顾旻懒在被窝里朝他挥挥手:“晚上见,记得送遥遥去兴趣班。”
最近陆之遥回过一趟陆家本宅后,便嚷着想学画画,陆言蹊宠她得很,百依百顺地同意了,硬是找了个口碑不错的画室送她去上课。教室在家和陆言蹊的公司之间,他起得早,顺便送之遥一程。
顾旻开完巡演又忙过生日会,短期内再没旁的事来烦他了。Johnny形式上提醒了他一句记得写歌,争取年末前多出几首,这样新年计划可以做专辑,而楼陌就顺势让他自行安排,演唱会的蓝光碟发售前应该都不用他全国各地跑了。
清晨的喧闹在过往稍显冷清的别墅里沸腾了一会儿,重又归于安静。顾旻趴在窗边目送陆言蹊的车子开走,打了个哈欠,去够他放在床头的诗集。
比起平常时不时就发给顾旻的信用卡和转账金额什么的,送书不太符合陆言蹊一贯“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的生活态度,却更像一点能纪念的礼物。
左右睡不着了,顾旻拿着书从卧室挪到一楼落地窗边,在懒人沙发里落座。他整个陷进去,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他拿起手边的新书,刚翻开时便从里头轻飘飘落出一张树叶书签。
揪住书签末梢的红绳将它拎起来,那不再鲜活的叶子便轻轻地左右旋转,像随风在唱歌。顾旻认不出那是什么树的叶子,脉络分明,巴掌大小,上面写着漂亮的花体英文。他小声念出这句话后,不禁笑了。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
他知道这句诗,写在聂鲁达一首经典情诗中,深意与叶脉书签吻合,甚至相得益彰。尽管陆言蹊不常手写字,他的字体顾旻看过就不会忘,他挑句子的品味不算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顾旻恋恋地看了半晌,放在茶杯边,就着阳光拍了张照。
发完鸡汤味十足的微博,顾旻没去研究飞速增长的评论和点赞,转头又拿起了那本书。
扉页空荡,倒也符合陆言蹊一贯简单干净的行事风格。他有了那张书签,并不指望陆言蹊还会写点其他肉麻的情话——反正哄小孩儿似的,顾旻从不当真。
没有别的事做,顾旻闲着无聊,打算看几页打发时间。
不甚在意地翻开,顾旻却惊讶地又在第一页的空白处看见了熟悉的手写体。这次陆言蹊不再放洋屁了,字迹工整而拘谨,显出十二万分的认真。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他这么写道,过于晦涩不明,可又含蓄动人的一句话,没头没尾地横在那儿。最后的句号渗出一点晕开的墨迹,落款仍是那个“陆”字,却在后头跟了个很不庄重的小爱心。
顾旻喉头一动,赶紧喝了口水平复心情。
而他的感动只持续了须臾,等回忆过全诗,顾旻立刻反应过来陆言蹊哪是在表白,分明借着旁人的作品优雅地调戏他——这首聂鲁达先生的著名诗歌中,最后一句不就是广为传颂的调情句子,“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什么宇宙,什么星辰,到头来还不都归结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亏他还小鹿乱撞了几下,现在想想可能都是陆言蹊的玩笑。
“这个人啊……”顾旻扶额,“对他有期待,我是傻的吗?”
后来旬肇宁听他说了这事,西子捧心感慨“好浪漫啊”,顾旻看神经病似的上下打量他一圈,断定此人和自己对“浪漫”的定义怕是有偏差。
他吃完早饭,在琴房随便记了几段脑子里的旋律,并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陆言蹊不务正业,带着暑气跑进别人的公司。
“我打算安定下来了。”陆言蹊说,眼睛发亮,是很久没有过的纯粹神情。
还在吃早餐的陈遇生不以为然,“唔”了几声就当回应他了。陆言蹊对此很不满意,拍了拍桌子:“陈总,大忙人,劳烦您分一只耳朵给亲爱的发小好吗?”
陈遇生吝啬地瞥过他,重又把注意力放回撕扯面包上:“陆总,我要纠正您两件事。第一,我和你是中学同学,严格意义上并不能叫做‘发小’;第二,你安定下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有妇之夫,请你自重。”
陆言蹊忍俊不禁:“你想太多,只是多年朋友,你不就眼睁睁盼我和你一样被捆绑吗?”
陈遇生总算惊讶了一些:“令尊终于看够了你一天没着没落,打算赶鸭子上架相亲啦?哪位大家闺秀,照片看过了吗?哎我告诉你,现在的女人都精明,懂得待价而沽,你不要一去就炫耀家底,等她们……”
“稍等。”陆言蹊打断他,仍旧笑眯眯地说,“你对我有误会,我爸不管我的人生大事,叫我开心就好,所以我不会去相亲,也暂时不会结婚。”
陈遇生刚要反驳,忽然记起和此人瓜葛不断的那位明星,眼睛一眯,警惕地说:“你别不是要告诉我,是顾旻吧?”
陆言蹊不语,埋头时手指悄悄在鼻子底下一抹,看上去像个初恋的中学生。
“……”陈遇生无言以对了一会儿,敲了敲桌面,说,“你真是赶上趟地当长期饭票啊。之前还跟我说不了解他,那这是……了解完了?”
Jessica的所谓查证结果还没送到自己桌上,听陈遇生这么一说,陆言蹊反而无所谓起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已经不在乎了,又不是打算对他全家好。而且小旻有教养,举止也挺礼貌,应该不是落魄人家出身——我不是在意门第啊,只是他确实一看就曾养尊处优,我们一起生活不会三观不合。”
陈遇生拖长了声音“嘁”他一脸,端起杯子尝了口,被没加糖的黑咖啡苦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在陆言蹊戏谑的目光中,陈遇生却和他没法插科打诨了。
“老陆,你听我一句。”陈遇生不知想了些什么,眼神有一刻茫然,但他很快回到衣冠禽兽的壳子里,端正地说,“再想想。”
陆言蹊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惯了,闻言就不爽:“想什么?”
陈遇生并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当年我捧过的那个……Vera吗?”
这名字陆言蹊不陌生,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女演员黎薇,英文名Vera。当初她是烁天的当家花旦,红透半边天,出门买个酸奶都得保镖隔开影迷,国内大奖里她提名了两次最佳女演员,前途不可限量。
他知道她,主要还是因为陈遇生。
Vera的星途坦荡,一帆风顺,少不了烁天的大老板在她背后撑腰,两人关系暧昧,陈遇生在私底下却不否认自己对她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时陈遇生干金主这行可谓熟能生巧,偏偏阴沟里翻船,栽在黎薇身上。他白手起家,彼时年过而立还算青年才俊,烁天业绩蒸蒸日上,怎么看都是个合格的金龟婿。黎薇对他百依百顺,到头来跟了陈遇生五年,只拒绝过他一次。
“我真的很喜欢她,那时已经准备向她求婚,求她嫁给我做阔太太,可她要自由。”陈遇生咬牙切齿,眼睛有点红。
陆言蹊默默地扯了张纸给他,但凡每次提起这个女人,陈遇生都会失态。
他拒绝了纸巾,手在眼角按了一会儿:“她根本不在乎我为什么捧她爱她,最后一走了之,还留给我一句什么‘你情我愿的事,现在我不愿意了’。”
后来他就回到家里顺从地和安排好的某位小姐结了婚,婚后两人各玩各的,连表面和平都懒得维系。陈遇生的这堆烂谷子事陆言蹊听过无数遍,但这茬却是头一回知道,不由得睁大了眼。
他还想问,陈遇生却不说了:“所以我劝你那么多次,不要步我后尘。”
陆言蹊笑了笑,站起来扣好西装的纽扣:“不会的,小旻不喜欢自由——他说他想找个安定的地方,我能给他,也想给他。”
心漂泊太多年,只愿找间房子找个家,住到老。
陆言蹊游戏花丛,顾旻漂泊人间,他们都曾是游子,遇到彼此之后才有了生根的念头。他从顾旻生日会时那番挖心挖肺的实话中明白,确定他想说给自己听。
从陈遇生那边回到公司,陆言蹊连口水都没喝上,Jessica就跑过来,把一个文件夹放在了他桌上。陆言蹊手一顿:“这什么?”
Jessica先无语,而后耐心地说:“陆总之前让我查的顾先生个人资产和人生履历啊。”
陆言蹊刚才已经默不作声地自己决定了件事,猛然看见这个,先暗自不知所措起来。他象征性地翻了几页,支吾说:“嗯……知道了,谢谢,你去忙吧。”
一头雾水的Jessica依言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在外面想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费心费神替他办事,到头来怎么好像做了无用功。
陆言蹊直到干完正事才重新打开了那个文件夹,越看越觉得陌生。最初为了让秦屹签下顾旻,自己很不道德地查过他在物业的信息,也去学校问过,自诩对他十分了解,后来捧他宠他,就不再关心顾旻的过去。
履历追溯到他小学,从小的监护人只有妈妈,如今侨居美国却没带走他,父亲那栏,陆言蹊看到个挺眼熟的名字:顾克海。
他对公司事务一向伤上心,接过子公司后经手的重要合同陆言蹊都记得甲方的信息。捏着那个文件夹看了许久,陆言蹊恍然大悟:顾克海,好像是两年前和他们做过生意,他知道这人有一儿一女,女儿顾星现在的公司还和他们有长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