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蠹(3)
作者:贺喜
时间:2019-02-18 11:55
标签:ABO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找茬:“我舅把我送这儿来是为了封闭训练,你除了让我补屋顶,你教我什么了你?”
此时齐金明站在院里芭蕉叶下,正在听雨,这个风雅的举动与其人设甚不相符。
他问:“你现在多大了?”
我说:“二十五。”
他说:“我五岁开始高强度训练,才有今天的结果,你二十五了,筋都硬了,你还能学什么?学个屁你。”
我毛了:“那你叫我来封闭训练你妈啊?”
他一拍芭蕉叶,雨水溅了我一脸,我瑟缩一下,不敢造次。他笑笑,以示和善,又说:“我叫你来,就是让你和我天天相处,了解我,相信我这个人。你是没法改造了,以后请我当保镖吧,把你的安全交给我。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
很久之后,齐金明才向我低头认错,其实就是他屋顶坏了找不到人修,所以才把我强留在那儿。
第五章
第五章
夏去秋来,辜家迎来一年两度的走镖。走镖拿货一年只有春秋二次,夏天温度高,容易滋生微生物,古董刚从地下掏出来,到我们手上还没捂热估计就得烂了;又所谓秋收冬藏,冬季则是算账、计件和入库多些。
和上次半路杀出不同,这次齐金明和我一同从杭州出发。在行程中,我发现齐金明成了我和车队司机间的天然屏障。司机老A们瞧不起我,却有意避开他,我甚至觉得他们有种被齐金明打怕了的感觉。
拉拉扯扯到了新疆,这次不住在城里,而是数个车队围着一个地洞驻扎。想来地洞就是运输古董的出入口,古董一上地面,土夫子出了价,大家伙马上就地分赃。而车队并不只有辜家的,除了我家的人,还有一些地头蛇和南方商家。南方商家我并不在意,他们出不起高价,加之路途遥远,也带不来什么高手,要买要抢都比不过我家,只能捡点剩饭吃吃;我忌惮的是那些地头蛇,万一为了抢货而抬价,把他们给惹毛了,一个电话摇几百个人来,我还要不要这条小命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齐金明给我分析的,我拿来主义一下。
齐金明说,所以要平衡好和地头蛇的微妙关系,要么干票大的就此撕逼,要么维护友谊步步惊心,过去的辜家选择了后者,可以后如何选择,就要看我的了。
宫心计的部分我没太明白,但我听他这意思,这票估计挺大的。
已过了讲好的六点,土夫子迟迟不上来。天色见暗,温度下凉,司机老A们燃起几堆篝火,大家围着篝火,又开始舞刀弄剑,吹牛唠嗑。这时有人掏出几条土狗,改造过的,各自拿着显摆。我一看,土了吧唧不说,还相当糙,比不上我的小手枪。我的手枪就跟特工电影里拿出来的一样,精致高级,便于携带,不知道我舅舅跟哪儿缴来的,转手送给了我。不过这时我幸好没有把手枪掏出来,因为后来齐金明告诉我这种枪叫“掌心雷”,解放前是女特务用来防身的。
那时枪被传来传去,最后递到我手上,老A们怂恿我玩上一玩。我没忍住,拎着枪站了起来,瞄准了不远处一个木头削成的人桩。人桩是老A们无聊做的,平时里拿来练拳试刀,已经惨不忍睹。
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经过齐金明的允许就私自放枪,因为这件事让我接下来起码两年都成为老A间的笑柄。当时的情况是,我瞄准脑袋,扣了扳机,大脑还没来得及去判断是脱靶还是十环,身体上的痛楚就让我惨叫出声。你猜怎么着,我的手部肌肉太弱,土狗后坐力又过强,我的手腕被生生震脱臼了,而后坐力让我急急连退几步,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未熄灭的篝火堆上。
到底有多丢脸我已无暇去想,因为肉体痛苦已胜于一切精神打压。事过境迁后,我对一切身体先天残缺或者后天遭遇事故者都十分尊重,遭此一役,我知道了身体安好是多么舒适,值得讴歌。
老A们碍于我的身份,只敢断断续续地笑,不乏有人背转身去大口呼吸,是笑得气短的表现。这还是自家人,别家人已经笑疯了。齐金明竟然没笑,他过来把我一把扯离地面,将我带回车上,检查了屁股无碍后,他开始给我复原关节。
齐金明双手握着我的右手腕,迅速一合,咔吧一声,将关节复位。我痛得眼前一黑,无力再叫,但已经比刚受伤时好过得多。过了一会,我再抬头,车外天幕已是暗紫,夜风吹过,依稀看到黄沙扬起。齐金明的脸逆着光线,看不大出表情,双手还握着我的手腕,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齐金明说:“底下的人现在还不上来,说明挖到好东西了,但他们还想不好怎么开价,甚至说根本不敢开价,我现在偷偷下去,先下手为强,你在车上等我,我一上来我们就跑。”
我问:“不跟其他家的人分货了吗,这样是不是要出事儿?”
齐金明说:“这些人不讲可持续发展,地下都快给挖空了,这条线也快没意义了,咱们捞笔大的,以后再也不来了。”
此时我才不是什么领队人。我只是瞧着齐金明暗处的脸,点头如鸡啄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完全托付给他,没有二话。
说罢,他将护目镜从额头上移下,调整好了位置,转身迅速离去。我目送他踩沙翻过小丘,黑皮衣融入夜色,不知去了哪里。
而我没知会任何司机,从后座悄悄挪下,举着残掉的右手爬上前座,还趁着他们一次使枪发出爆响偷偷发动了车,万事俱备,只等齐金明出现。
过了不久,车队围住的地洞开始冒烟,阵阵浓烟不绝。有人叫声不好,说底下要么内讧要么意外,吆喝着都下去抢东西。而辜家司机没一个来过问我的意思,纷纷脱衣活动筋骨,一个接一个跳下地洞。
我忍不住叹口气,把脑袋撞上方向盘,我到底是有多垃圾啊。
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少,只留几个老弱病残留守,战斗力强的都下了地洞,徒留地上几堆篝火跳动。又过了五分钟,齐金明从丘后现身,他低身屈膝跑下沙丘,一般人这个姿势早就摔个狗吃屎了,他竟然脚步飞快,迅速到了车边。我看着齐金明在窗边露头,上了副驾驶,又从皮衣内揣里掏出一个东西,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这是要把功劳都给我啊。
我低头一看,是个玉佩,西域风格纹路,什么橐驼什么莲花,我一概不懂。
他微微喘气,又说:“看什么,塞领子里,一会儿磕着就完蛋了。”
我闻言立马把玉佩塞进衣服,又按了按,保证它和胸口贴在一起。我没有胸毛,石头和皮肤直接接触,冷得我一个激灵。
齐金明笑了笑,他还戴着护目镜,镜片被尘灰覆盖,一头黑发也乱七八糟,还夹着不少沙石。
我还想寒暄两句,他却说:“拉什么家常呢,少爷,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赶紧的吧。”
我应了一声,挂挡松离合,车悄没声溜了出去。
跑了两分钟,我才告诉齐金明:“师父,我可是没有驾照的啊,被警察抓了就不好了。”
他确实有点震惊,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一驾考就紧张,科三考了十次,只好重新来过,结果再考,连科二都过不去了。
齐金明无语,只是望向窗外,半晌后说句:“完蛋了”。
我心想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不会开车,只是没考过而已,没想到齐金明这个野人,还搞资格认证这一套呢。于是我说:“不会吧师父,我回去就努力再考一次,我主要是太紧张了——”
他又说:“完蛋了。”
我恼了:“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么?!”
他指着后视镜骂道:“你再不快点我们就给人追上了!你说是不是完鸡|巴蛋了!”
第六章
第六章
我一看后视镜,好嘛,十几辆越野车跟在后头,全部打着远光,生怕闪不死对方,好少几个争货的人。我见状大踩油门,车嗖一下飚了出去,沙漠夜里风大,差点没把我天灵盖给揭下来。
后面追兵也不恼,估计是觉得我很弱,犯不着搞追逐战,只是不远不近地吊着,我快他们就快,我慢他们就慢。一行车很快从沙漠进了小城,又穿城而过,一直往郊区走。我开始看到铁轨,标识都是异族文字,于是开始心神不宁,生怕一趟飙出了国,跑到吉尔吉斯斯坦去了。
我就这么无证驾驶着,拉着齐金明一路向西,都知道高速费油,车子跟着铁路跑,很快在一个三岔口不动了。
追兵暂时未到,齐金明先下了车,大概是想办法去了。我有点懊恼,伸手欲痛打方向盘,却忘了右手暂时残废,这下痛得我眼冒金星。此时铁轨上传来铛铛响声,地面开始震动,齐金明开始大叫我的名字,辜舟辜舟。我挣扎着下了车,看到一辆老得几乎报废的运煤火车,正要死不活地往这边开。
齐金明伸手招呼,示意我往上爬,看样子这是小站,火车不在这儿停,好在这儿是个弯道,火车减速了,加上车子又破,速度慢得人可以跳上去——起码对齐金明来说很容易。
我目睹齐金明随着火车跑了几步,飞身一跃,挂了上去,跟铁道游击队似的。他一手拉车厢栏杆,一手要来捞我。我见状跑了过去,伸出左手就想抓他,却不防后面有人竟然开枪,几梭子打了过来,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我稳住身形再抬头,齐金明已经离我好几米远,而后面追兵已至,有人伸手出车窗来揪我的脑袋,也有人下车追我,枪管都快戳着我的屁股了。好在他们忌惮我的身份,只敢开枪警告,不敢要我性命。我看着齐金明挂在车上,喊着什么,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枪,我心想别人有枪我也没办法,接着他又摸自己腰间,我才明白他说的是叫我掏枪。
我跌跌撞撞,用仅存的左手摸出枪来,侧身对着后面来者就是一枪。我用屁|眼想都知道打不中,但有人绊了一跤,同伴以为是给我打中了,都是一惊,速度慢了下来。而齐金明抓着栏杆向我跃来,一下将我拉了上去。
追兵开车又追了我们一阵,到底还是赶不上火车,渐渐落了队伍,很快地,一辆接一辆都不见了。
我一身大汗,累得虚脱,躺在煤上,火车吭哧吭哧,十分催眠,我一下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天色熹微,晨星寥落,周围自然环境大不相同,多了许多植被,想来该是离开新疆,进入青海了。
我一看手表,凌晨四点,再一看身边,齐金明侧躺在我身边,双眼阖着,也是累了,还没醒来。
我没去打扰他,而是坐了起来,放眼四周。沿铁路望去,草原莽莽,山河广阔,加之半夜曾有微雨,此时空气湿润,令人神爽。我深吸口气,抚上胸口,又摸到了玉佩,心情顿时澎湃,禁不住想吟诗一首,一开口就是“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我听见齐金明在笑,低头一看,他没睁眼,眼球不停转动,假寐罢了。
我觉得有点丢脸,不再开口。齐金明一手撑起脑袋,一手摆了一下:“没事儿,你继续,我不打扰。”说完这句,他顿了一顿,接道,“念得挺好,大气。”
既然他已发话,我也只好继续,什么虎踞龙盘今胜昔呀,天翻地覆又慨而慷了。结果吟到“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我尴尬了,仔细想来,我们就是穷寇啊,被人追得屁滚尿流,还好意思在这里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