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35)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
标签:推理悬疑
阿拉斯加奶声奶气地叫,花崇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小家伙,下次见。”
“没下次了!”老板娘拿起茉莉,“下次就被人买走了。”
阿拉斯加跟听懂了似的,不舍地望着花崇。
花崇道:“去个好人家,当只幸福汪。野爸爸走了。”
老板娘笑着摆手,“去你的野爸爸……”
柳至秦和花崇一同走出萌宠店,“花队,你和这边的卖家关系不错啊。”
“光摸不买,人家都记得我了。”
光摸不买本来最易惹人厌,但半条街走下来,柳至秦恁是没见哪家铺子不欢迎花崇。
正走着,花崇在另一家萌宠店停下脚步,往里瞧了瞧,自言自语道:“二娃被卖掉了。”
“二娃?”
“一只德牧,他们店里最不可爱的小狗。”
老板从里间出来,“哟,又来看二娃?”
“二娃有家了?”花崇问。
“可不是吗!”老板嘿嘿直乐,“给你养你又不养,这下好了,以后见不着咯。”
“挺好的。”花崇笑,“是个靠谱的主人吧?”
“男的,高高大大,我看着还挺靠谱。”老板打趣道:“反正怎么也比你靠谱,我听老黄说,你连花都能养死。”
“是是是,我不靠谱。”花崇挥手,“先走了啊。”
“不进来坐坐?走这么急干什么。”
“这不是把花养死了吗,得赶着补货。”
老板笑着直摇头。
两人接着往前走,花崇说:“前面绿植多。去看看?”
“走吧。”柳至秦道:“你是行家,你帮我挑。”
花崇是逗猫惹狗的行家,却不是挑植物的行家,看对了眼就买,也不管回去能不能养活。
柳至秦则讲究得多,一心要买石斛。
有花崇在一旁跟着,店家也没跟柳至秦乱开价。日上中天,柳至秦买了三窝石斛,花崇买了两盆多肉和一窝紫薇,适才心满意足地撤退。
午饭在附近的餐馆解决。
昨晚吃太多,早上又塞了个鸡蛋饼,花崇没吃多少,笑着看柳至秦,“小柳哥,挺能吃的啊。”
柳至秦险些呛住。
这话是当初他对花崇说的,没想到时过境迁,花崇又拿来笑他。
“慢些吃,我又没催你。”花崇说着拿起菜单,“还想吃什么?我去加。”
“不用了。”柳至秦擦了擦嘴,“下午干什么?回去还是……”
“你呢?”
“我没安排。”
“我得先回去一趟,把花放了。”花崇说:“然后去看看邱薇薇。”
柳至秦手指轻微一顿。
“邱薇薇出院了,我听道桥路派出所的同事说,已经把她安排去了福利院。小姑娘可怜,我想趁今天去看看她,顺道把这俩多肉送给她。女孩儿都喜欢粉嫩可爱的东西,这俩我看着就挺乖,她应该会喜欢。”
柳至秦没想到两盆多肉是花崇买给邱薇薇的,闻言心口悄然一软,“我也去。”
说完又补充道:“反正下午没事。”
邱薇薇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但还是分外胆小,拿到多肉时腼腆地笑了笑,怯生生地问:“叔叔,今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会。”花崇蹲在小姑娘面前,理了理对方柔软的额发,“我有空就来。”
柳至秦站在一旁,似乎在看邱薇薇,目光却自始至终落在花崇身上。
离开福利院时,时间还早。花崇开了车,回家途中正好经过修筑中的洲盛购物广场。
盛春时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
花崇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走走?”
柳至秦解开安全带,“好。”
建筑工地其实没什么好逛,花崇走了一会儿,想起成为孟小琴第三个目标的罗湘。
当购物广场正式开业后,她或许就将在这里工作。
又或者,只是像唐苏、徐玉娇一般挂个名。
人生在世,的确有诸多不公。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有人却不得不用一辈子去挣扎。
就像同一个购物广场里,有卖着苦力,只拿几百块血汗钱的民工,也有坐在空调屋,将一切交给下属去办的挂名经理。
谁能说清楚命运为何要如此安排?
“出生就在终点线上”这种话对一些人来说只是玩笑和调侃,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真真切切地扎心。
正想着,忽听一声带着疑惑的“花崇”。花崇转过身,只见一个逆着光的男子快步朝自己走来。
花崇虚起眼,只觉对方声音与身影都似曾相识。
“花崇!”那人走得近了,“果然是你!”
第三十八章 知己(03)
“连烽?”花崇看着眼前的男子,难掩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柳至秦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名叫“连烽”的男人。
他个头比花崇高出一截,身穿浅灰色衬衣,黑色西裤,衬衣的纽扣扣到最上一颗,拿着深棕色的皮质男士手包,手上戴着腕表。寸头,浓眉深眼,单看长相,就给人几分压迫感,五官算不上出众,至少与花崇没法比,但眉宇间却有种凌厉之气。
柳至秦断定,这人以前也是警察,且是花崇的队友。
“我调来洛城工作。”连烽朝旁边的建筑工地抬了抬下巴,“就这儿。今后它开业了,我就要常驻了。”
“洲盛购物中心?”花崇诧异,“你怎么……”
“我离开警队后,就没再待在系统里了。家里帮忙找了份工作,在万乔地产打杂。”连烽笑道:“洲盛是万乔的产业,去年收购了这边的老百货,我被调过来‘开荒’。你呢,还当警察?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对啊,还没脱下警服。”花崇在连烽手臂上拍了拍,“你这行跨得也太厉害了吧?以前是玩枪的反恐特警,现在摇身一变,就开起了购物中心。”
“什么‘开购物中心’,我是给开购物中心的人打工。”连烽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倒挺憨厚,“其实刚离开警队时我也不习惯,拿了那么多年枪,突然让我放下枪,成天待在办公室干跟应届大学生差不多的文职工作,别扭死了。但我家里当初一直不赞成我去警校,那次一受伤,正好‘成全’了他们。现在觉得吧,换个职业也没什么不好,干什么不是干呢?”
花崇笑着点头。
柳至秦则半眯起眼,似有所感地盯着连烽。
连烽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与他目光一触,又看向花崇,“这位是?”
“我同事。”花崇说。
“那就也是警察了。”连烽友好地冲柳至秦颔首。
柳至秦淡笑,“你好。”
这时,工地上有人喊:“连总!您过来一下!”
花崇挑眉,“已经混成‘总’了?”
“哪里哪里,他们喊着玩儿。”连烽说着拿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今年洛城和旭城两头跑,改天一起吃个饭,咱们叙叙旧。”
回家路上,柳至秦问:“花队,那位连烽是你以前的队友?听你俩聊天,他好像不是洛城本地人?”
“不是。我们在沙城认识的。”
柳至秦心脏一紧,“西北那个沙城?”
“嗯,前些年我不是去西北参加反恐吗?去那儿的不止洛城的特警,还有全国其他省市的精英。”花崇一笑,“我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精英啊。那边形势比较严峻,想调过去,必然得有些本事。‘精英’这个说法是上面提的,毕竟打申请是一回事,能不能通过集中考核是另一回事。”
“我和连烽呢,就是在那儿碰上的。他比我早去一年,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跟那边的部队混熟了,帮了我们一群新人不少忙。不过要说熟,也不算熟。头一年我出任务的机会不多,每次出都没能和他分到一组。第二年我们顶上去时,他受了伤,这儿。”花崇拍了拍右肋,“没伤着肺,但任务暂时不能出了。那边医疗条件不好,队上只能把他送回原省。后来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只听说他早就没干警察这一行了。算一算,这也有快6年了。刚才看到他,还有点儿怀念。”
“怀念在西北的生活吗?”柳至秦轻声问。
花崇握着方向盘,没有立即回答,似是在思考。
“那边春天有沙尘暴,夏天特热冬天特冷,说不上怀念。不过……”
花崇顿了顿,“人倒是挺怀念的。离开西北5年,除了同在洛城的兄弟,其他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车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柳至秦看着前方的车流,过了许久才问:“花队,当年你们在执行任务时,有人牺牲吗?”
一直平稳行驶着的车忽地一刹,柳至秦警惕地侧过身,“花队?”
花崇抿着唇,继续向前开,声音沉了几分,“抱歉,想到了一些人。”
“对不起。”柳至秦蹙眉,“是我唐突了。”
花崇叹气,“牺牲是少不了的,我们每一个在那边待过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准备。但牺牲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同生活的队友,这接受起来就很困难。”
柳至秦沉默地听着。
“有的人只和我打过照面,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有的人是和我同组的队友,‘走’之前,我们还争过牛肉红烧着好吃还是爆炒着好吃。”花崇抿了抿唇,“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那你……”柳至秦情不自禁地出声,险些说出那个深埋在心中的名字。
“嗯?”花崇略一斜眼,“什么?”
柳至秦暗自长叹,“没什么。抱歉,让你想起了过去的事。”
花崇嘴角微扬,“偶尔想想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们活着的最后时刻,是我们陪伴在旁。如果连我们这些人也忘了他们……”
车拐了个弯,花崇道:“不说这个了。”
剩下的路途,车里只剩下音乐的声响,两人各怀心事,近乎默契地沉默着。
春天的夜温柔而沉静,柳至秦端了个矮脚凳坐在阳台上,将上午买的石斛移栽到花盆里。
他背对月色,眼里几乎没有光,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筋骨利落的小臂。
半小时后,他给三窝石斛全部移好了盆,打扫干净地上的泥土,将石斛们放在月光下。
在民间,石斛有一个别名,叫做“不死草”。
他从不迷信,知道兄长不可能再活过来。种几株石斛,不过是留个单薄的念想。
“哥。”他目光像冰海,没有温度,却波澜不息。
那些人沉寂多年,如今终于在洛城露出了蛛丝马迹。
他循着蛛丝马迹一路追寻,居然在无数黑影中看清了一张脸。
是花崇。
他不愿意相信花崇与兄长的死有关。
数年前,他脸上涂着厚重的迷彩,第一次见到花崇。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目光温柔又闪耀,只一眼,就落进了他心底,经年生辉。
蛛丝马迹陡然间成了天罗地网,他轻捏着石斛的叶片,指尖随着心跳而颤动。
花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最近全副心思都扑在案子上,无暇他顾,今日偶然遇见连烽,忽又想起在西北漫长而短暂的两年,和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