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117)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
标签:推理悬疑
贵妇动作熟练,捡好之后没有坐在店外的塑料小凳上,而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直到从忙里忙外的小伙手中接过打包好的食物。
那位贵妇,居然就是邹媚!
花崇近乎本能地迅速捋起线索来——
邹媚去过“小韵美食”,而且看上去不像第一次去,那么,她极有可能认识失踪的陈韵;
杀害王湘美的凶手使用了大量七氟烷,而死在虚鹿山上的三人,亦被七氟烷麻醉;
邹鸣身世成迷,且行为蹊跷,范淼等人被杀时,他没有不在场证据;
邹媚和邹鸣的关系,是养母与养子!
分秒间,花崇顿感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各种线索像针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被扎过的地方疼痛难忍,却又清晰明澈。
他幅度很小地抖了一下,脖颈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曲值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下车朝邹媚走去。
邹媚站在路灯下,身着昂贵却低调的职业装,虽然在外奔波了一天,妆容和头发仍旧妥帖得体。她长得很美,不是那种极具诱惑力的美,而是端庄大方的美,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眉眼间却透出一股成熟、成功女人的温润气场。
但和很多女强人相比,她看上去似乎柔软许多,眼神带着些许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难说是忧伤,还是悲悯。
见曲值拿出证件,邹媚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淡然地笑了笑,“你们是来向我了解小鸣情况的吧?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辛苦了。”
曲值跟很多蛮横不讲理的群众打过交道,此时突然遇上一个特别讲理,又温婉漂亮的女人,居然一时有些失措。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那边坐坐。”邹媚往与自家别墅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显然不打算让两名深夜造访的警察进屋。
花崇和曲值此时也确实无法进入她的别墅。
乘龙湾有很多适合聊天的地方,邹媚将二人领到一处不打烊的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热牛奶,笑着说:“谢谢你们没有在工作时间到我公司找我,那样会给我带来一些不便。我猜,你们二位从我这里离开后,还得继续忙,那就喝点咖啡提神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在职场久居高位的从容与优雅。花崇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到些许紧张的痕迹,却因为咖啡店暧昧的灯光,而暂时一无所获。
“小鸣给我打过电话,简单说了在洛观村发生的事,让我不用担心。”邹媚垂下眼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没想到他和同学出去旅游,会遇上这种不好的事。为人母,我不可能完全不担心,好在他没事。他跟我说,命案发生的时候,他和一位同学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必须暂时留在洛观村配合警方调查。我相信我的孩子,他善良、温柔,绝对不可能与案子有关。”
侍者送来咖啡和热牛奶,接着悄无声息地离开。凌晨的咖啡馆没有别的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若有若无的舒缓音乐。
这种氛围很容易让人放松,甚至被睡意侵袭,但不管是花崇,还是曲值,此时神经都是高度紧绷着的。
眼前的女人不简单——这是他们共同的认知。
“邹鸣是你8年前在楚与镇领养的孩子。”自从发现邹媚与“小韵美食”的联系后,花崇的重点就不再停留在邹鸣一个人身上。他直视着邹媚的双眼,试着从那双堪称含情脉脉的眼中窥视对方的内心。
“是的。”邹媚抬手一捋鬓发,这个动作被她做得优雅而充满风情,“我没有丈夫,身体条件也无法生育,35岁时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经济条件也允许,便想领养个小孩,一来是对自己有所交待,二来也是对社会尽一点绵薄之力。”
“邹鸣当时已经11岁了。”花崇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我听说领养者大多倾向于年纪更小的孩子。因为孩子越大,越不容易管教,也不容易与长辈亲近。”
邹媚笑着摇头,“对我来讲,邹鸣那个年纪的小孩最好。孩子越小,就越需要父母的陪伴,而我工作繁忙,时常需要加班、出国,无法长时间陪在孩子身边。你说年纪稍大的孩子‘不容易管教’、‘不容易与长辈亲近’,这在我和小鸣的相处中不算问题。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听话并且自律,我根本不需要怎么管教他。至于亲近不亲近,我和小鸣都是很独立的人,习惯彼此照顾,但不需要过分的亲近。”
花崇略显刻薄地问道:“收养邹鸣之后,你有没有被旁人非议过?”
“你是指别人的闲话吗?”邹媚轻靠在沙发上,柔声说:“我不在乎的。”
曲值眉角跳了跳。
“我是被骂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职场给予一个女人的非议,远远比我收养一个11岁的男孩难听。”邹媚苦笑,“如果我什么都去在意,那就没完没了,也没有办法正常地工作、生活了。我只是做了一个对我来说最优的选择,无关的人怎么看,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最优选择?”花崇缓缓道:“我不大明白,你本人是女性,并且是成功的女性,那为什么在收养小孩时,把‘女孩’排除在最优选择之外呢?”
闻言,邹媚的眼神陡然一变,安然的眸光里掠过一缕惊慌,但这缕惊慌很快消逝无踪。
她的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越是成功,越是明白身为女人的不易。身为母亲,生养女儿比生养儿子辛苦得多,小时候操心,长大了也操心,怕她过得不好,怕她受欺负,等到她嫁人了,仍会担心她的婆家苛待她,她的丈夫冷落她……我自认受不了养育女儿的苦,所以索性选择男孩。”
这番理由似乎令人无法反驳,曲值甚至被说得有些汗颜——至少在职场上,男性确实比女性拥有更多的晋升通道。
“你了解邹鸣的过去吗?”花崇却完全不为所动,继续冷静地提问。
“他是孤儿。”邹媚说,“从小被父母丢弃,活得很不容易。所以他懂得珍惜,也懂得感恩。在11岁之前,他没有过过好日子,也没有接受过像样的教育。但是现在,我敢说,他比大多数同龄人都优秀。”
“还有呢?”花崇的声音仍旧是不近人情的
“还有?”邹媚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你们查清楚他的身世了?”
花崇微抬起下巴,“你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过去。对你来说,只要领养的孩子不是‘容易被伤害’的女孩就行了,对吗?”
邹媚脖颈的线条倏地一紧,眼中的光急促地收缩。
这一切细微的反应,被花崇尽收眼底。
“邹鸣……”花崇正欲继续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拒接,拿起时却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柳至秦”三个字。
“不好意思。”他站了起来,左手在曲值肩上点了两下,迅速走到角落里,接起电话。
柳至秦的声音立即传来,“花队,我查到一件事。”
“嗯,什么事?”
“十年前在羡城,周良佳、范淼、盛飞翔策划了一次自杀闹剧。”
第九十二章 镜像(26)
十年前,羡城。
平日就人满为患的求学路被看热闹的学生堵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高扬着脖子,一双双求知欲极强的眼睛望向“知识城”的地标——勇攀高峰塔,笑声和嘲讽声比除夕夜里的鞭炮声还热烈,很多人举起当年最流行的翻盖手机,对着塔顶一通乱拍。而手机没有拍照功能的学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每当身边有人拍下一张,就兴奋不已地凑过去,大声喊着:“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那情形,就像塔上的人是正在开演唱会的大明星。
而事实上,塔上没有大明星。坐在塔沿的是一名18岁的高三女生。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塔下喧闹的人群,脸色苍白,似乎对世间已经没有了半分留恋。
塔顶离地面太远,而十年前的手机像素不高,稍微将镜头拉近一些,画面就糊成一片。
所以没有人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欢乐。
在整个函省,羡城算不上一线城市,主城规划得比较糟糕,塞车的路段很多,白领们一到上下班高峰就叫苦不迭。
乘着发展教育的风潮,数年前羡城在城东新区搞了个“知识城”,陆陆续续将中小学、大学都搬了过去,一来集中教育资源,二来也是给越发拥挤的城市中心地段减负。
“知识城”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中小学在东,大学在西,中间建了座勇攀高峰塔,鼓励学子勤奋求学。而在勇攀高峰塔一侧,是“知识城”最重要的交通干道——求学路,所有进出“知识城”的车辆都得从求学路经过。
随着入驻的学校越来越多,求学路两侧的餐馆也越来越多。这些餐馆便宜、菜式多样,最关键的是比学校食堂的饭菜美味几倍。所以一到饭点,求学路两侧就挤满了觅食的年轻人。
但就算是刚开学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学生们也没有将供车辆通行的马路堵起来。
这天却不一样。
市重点羡城二中文科实验班一位女学生因为月考成绩不理想,一时想不通,爬上勇攀高峰塔闹自杀。闻讯,半个“知识城”的学生、后勤职工,甚至是部分老师都赶过去看稀奇。
“热闹”对于人来说,似乎有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欲自杀女学生的身份很快在人群中传遍——她叫周良佳,品学兼优,初中在“臭名昭著”的羡城七中就读,是班花级花,似乎还是校花。从羡城七中出来的大多是混子,她却考上了堪称名校的二中,是几个实验班里最漂亮的女生,追求者无数,但据说她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心向学。从高一到高三,她的成绩算不上突出,徘徊在中流,考上全国知名的大学难,但考上函省内的好大学没什么问题。可是,就在刚结束的月考中,她遭遇了“滑铁卢”,从中流跌到了中下流。本来一次月考成绩不能说明什么,但她恁是没想得通,居然在上完上午最后一堂课后,就背着书包,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校园,来到求学路,直到爬上塔顶,才被人发现。
也不知道最初是谁吆喝了一声,瞬间,正在求学路两边的餐馆抢座位的学生全都抬起头,看到了坐在塔沿的周良佳。
顿时,现场沸腾了,没人再抢座位,全从餐馆里跑了出来。很快,“有人在勇攀高峰塔自杀”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本不在求学路的学生也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