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逼我啊(69)
马静靠在老公的肩头,悄声说:“我就是心疼你,你从来都是一个技术傻宅,人际关系勾心斗角那些你搞不定的,这也太难为你了。”
“还好吧,”林毅拍拍妻子的手,“实在不行了我们再说回去的事儿,我的意思等小安高考完。”
马静反握住林毅的手:“杜建成的事儿……”
“我会尽量躲开他的。”林毅握着妻子的手吻了一下,“我有时候看着杜暄,总觉得那两口子能养出这么个儿子来真是奇迹。”
“啧,挺好的一个孩子……”
“难得的是,特别懂事。你看他年初时跟我说的那些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十五岁孩子说出来的。”
马静:“这么早熟不是好事,都是家庭问题。你看咱家这傻儿子,幼稚。”
林毅不自主地笑了:“幼稚吗?未必吧。你说,小安不愿意回去,为什么呢?”
马静翻身坐起来:“我也想跟你说这事儿呢。要说小安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不愿意回去我能理解,但是他的反应也太大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哭了。你想想,初二初三那会儿他淘的啊,我这么打他也没见他哭过,这说了一句‘回老家’,眼泪唰就下来了。”
林毅饶有兴趣地问,“不至于吧,当初咱们搬来时也没见他这么难舍难分,老家住了十几年,他走的时候欢天喜地的。”
“是不是挺奇怪的?”马静挑挑眉,“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都是男人,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马静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猜猜?”
“你看你……”林毅无奈地说,“还有个当妈的样子没有?人家家遇到这事儿都愁,你怎么这么乐呵?”
“哼,真虚伪。”马静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初二考语文时,在卷子背面给我写情诗,写错的字比写对的还多。这肯定是遗传,全方位遗传。”
林毅叹口气:“小静啊……”
“干吗?”
“算了,你有时间跟儿子谈谈,要是真的话,他陷得可够深的,可别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
马静点点头:“这个我有分寸,我先落实一下去。”
“怎么落实?”
“我去学校问问他们初中班主任,如果班主任不知道我再问问杜暄,杜暄肯定知道。”
“怎么就是初中的,万一是高中时谈上的呢?”
马静翻个白眼:“他高中才念了不到两个月,他能把全班女生名记住就不错。”
过了几天,林廷安胡乱拼凑了一篇发言稿交了上去,因为妈妈那句“回老家”,他一下子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偌大一个校园,他看见什么都会下意识地想到“告别”:
总被抱怨弹性太差的跑道是这么漂亮。
天天鄙视的食堂饭菜也特别的有味道。
每节都要犯困的语文课也生动了许多。
横竖看不顺眼的周宸似乎也变帅了。
还有……杜暄。
林廷安会下意识地躲着杜暄,他一看见杜暄就会忍不住难过,他怕自己伪装不好。杜暄太敏感,每一点情绪变化都能抓住,林廷安没有把握能在杜暄面前若无其事,他只能等待自己情绪平复一点再去面对他。
就在这种等待着,期中考试周越来越近。
老实说,对这次期中考试林廷安没什么压力,作为压着调档线录取,实验班入学分最低的一个,林廷安的目标是不在年级倒数二十名之内就算胜利,如果能脱离最后一个考场,那就可以大庆了。在考前一周,林廷安收到杜暄的微信:
好好复习,第一次考试要考好。
林廷安看着那行字,感觉有点儿陌生,他划拉了一下屏幕,之前的一条通讯是三天前的。林廷安愣愣地看着屏幕,他们之间居然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联络了。林廷安忽然意识到,在自己回避杜暄的同时,杜暄似乎也没有主动找过自己。林廷安缓缓地划着屏幕,一屏一屏地往前翻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大多是一些闲谈,没什么实质内容但是透着亲密,夹杂在这些闲谈中的,是“我想你了”“快来让我亲一下”之类让人脸红心跳的语言。
林廷安调出输入法想要给杜暄回复一条,他想说的很多,想说“我真的喜欢你”,想说“我不想离开你”,想说“杜暄你答应了会一直喜欢我的你还记得吗”,更想问“杜暄,我们以后怎么办”,但这些他都不敢说,他很乱,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杜暄问“你想过以后吗”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这个世界是充满变数的,不是渺小的自己自以为是能够掌控的,抽屉里点儿所谓的“存款”对于“以后”这个词来说就是个笑话,自己自谦的那句“简单”也的确是“太简单”了,大约说是幼稚才准确。他只想到了出柜的艰难,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连个出柜的机会都不会有。在出柜之前还有离别,还有让人一想就心慌意乱的“未知”。
以后到底要怎么样,林廷安忽然懵了,他呆呆地坐了半晌,给杜暄回复了一条:你也加油,全满贯。然后他锁上手机屏幕,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语文书,强迫自己死盯着《鸿门宴》,也只有这样才能把杜暄从自己的脑子里挤出去。
第60章
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 学生会的一个部员把林廷安的稿子发了回来,通知他照着稿子挑重点做一份PPT,期中考试后的周一上交学生会。林廷安听这意思是初稿通过了, 但这听起来太玄幻了, 居然这样都能过。于是林廷安试探着问:“还用改吗?”
“不用,杜暄给你改过了。应该说, 杜暄给你重新写过了。”
“啊?”林廷安愣了一下。
那个部员指指林廷安的稿子,笑着说:“就你这几句话, 文不通句不顺, 前后两个句子一点儿逻辑关系都没有, 真难为你怎么写出来的。”
林廷安嘶一声,不满地瞪着他,那意思是我的稿子差不差, 哪里轮得着你来说。
回到教室,林廷安把稿子打开看了一眼,在作文纸的修改栏里,杜暄用他那笔极漂亮的钢笔字把每一个句子都修改了一遍, 修改稿恨不得是原稿的两倍。那人说的没错,杜暄差不多重新给他写了一份。而且杜暄非常谨慎,凡是涉及到航空知识部分的内容他都尽量引用小报的原文, 实在不能引用的,他用红色签字笔做了一个小小的记号,标明“此处不懂,编的”。
1000格的B4作文纸, 林廷安自己写了不到800字,杜暄修改补充了快有2000字。
林廷安看着满纸的字迹,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在那一瞬间,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杜暄,一分一秒的等待都让人难以忍受。下课铃一响,林廷安立刻抓着作文纸冲上了二楼,高二1班里人声鼎沸,收拾书包的,问作业的,吆喝着“赶紧走我们要做值日”的,乱成一团,在这一片混乱中,林廷安没有看到杜暄。
“孙睿。”林廷安抬高嗓门喊,“孙睿,出来一下。”
孙睿拎着书包,晃晃悠悠地出来:“又怎么了?”
“杜暄呢?”
“他今天有比赛你不知道?”
“比赛?”林廷安愣了一下,“明天期中考了他有什么比赛?”
“围棋啊。你不知道吗,今天有市中小学棋牌赛,杜暄去比赛了。啧,这时间也真是太赶巧了。”
“在哪里赛?”
“这我可没问。”孙睿特别奇怪地看了林廷安一眼,“你居然不知道?”
林廷安沉着脸摇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林廷安察觉到杜暄在回避他,但是当孙睿把事实毫无遮挡地摊开在他面前时,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男朋友去比赛,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他们之间到底有多疏远?林廷安的心底压抑着的担忧和恐慌渐渐被愤怒取代,这怒火越烧越旺。他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会变成今天这样: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要这么互相躲着,躲着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孙睿看看林廷安阴沉的脸,叹口气:“你跟杜暄吵架了?”
林廷安看他一眼没吭声,他跟杜暄之间的事儿不想跟外人说。
孙睿扫了一眼林廷安手里的作文纸,意有所指地说:“他也挺不容易的,你俩好好的。”
林廷安恶狠狠地瞪了孙睿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天,全校期中考试拉开帷幕。第一次考试随机编考场,林廷安和周宸正好坐了前后桌。林廷安在发卷前十分钟还在念念有词地背“朝济而夕设版焉,君,君,君……”
“君之所知也,啧,”坐在前面的周宸听不下去了,“你怎么死记硬背的东西也记不住?”
“轮的着你管吗?”林廷安往后一靠,撞了一下周宸的桌子。
周宸哼了一声没搭腔,只是把桌子往后拉了拉。林廷安心浮气躁,一肚子无名火压了一夜也没个撒火的地方,心说要是周八字敢搭茬,这就可以打一架了,打完也就爽了。
可惜……
林廷安烦躁地捶了一下桌子,这篇《烛之武退秦师》他背了好几天,看着篇幅不长却怎么也背不下来。现在想想,大段大段背《岳阳楼记》、《醉翁亭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了,那时身边有杜暄,耐着性子把文章掰开了揉碎了讲,一句句翻译一句句分析。可是今时今日,他已经一周多没好好地跟杜暄说句话了,更别说坐下来一起看看书、写写作业了。
这样不行,林廷安暴躁地甩甩头,他满脑子都是杜暄,快要被憋死了,他想要见杜暄,不管“以后”是走是留,他现在就想见到他。
语文一考完,林廷安交了卷子就直接冲上了二楼,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杜暄站在窗户跟前,看着操场发呆。
林廷安挤开一走廊的人群,走到杜暄身后:“喂。”
杜暄吓了一跳,转过来盯着他:“你怎么上来了?”
林廷安本想好好跟杜暄说,可这句问话就跟一□□似的,把林廷安整个烧成了一个火炬:“我上来犯了校规校纪?”
“你……怎么了?”
“我想你了,行吗?犯法吗?”林廷安压低了声音说,语气里怒火在空气中引爆,轰得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走廊里人很多,大家都趁着考试的空隙出来透透风,很多人挤作一团对答案,你选A我选B争论不休。谁也没有注意走廊尽头这扇小窗户跟前发生的争执。
杜暄觉得全世界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他只听到了林廷安说“我想你了”。
“说话!”林廷安抬高了嗓门吼一声,杜暄的沉默让他害怕,他总觉得杜暄一旦开口,有些事情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
“我……”
“我要跟你谈谈,下午考完试不许走。” 杜暄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林廷安打断了。
时间太短了,两场考试中间休息半小时,加上收发试卷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分钟,什么都来不及说。况且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刚刚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烛之武这会儿站在他脑海深处絮絮叨叨:“焉用亡郑以倍邻”,下一科的牛一定律也不甘寂寞地出来抢风头。
统统都给我滚蛋!林廷安对着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烛之武和牛顿怒吼。
林廷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两个小时前见不到杜暄,满脑子都是杜暄挤都挤不走;两个小时后站在杜暄跟前,所有的知识点又全都蹦出来阻止他想杜暄。这是要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