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可能破镜重圆(50)
镜头里的简玉女士披着红色的披风,正在景区里的标志石碑旁,凹出一个无比美丽的笑容。大概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美人笑容微瑕道:“你好了没有,我脸都快笑僵了?”
“好了好了,”简雾忙收起相机,凑近去给她看照片,“你看看。”
简玉给简雾递过去一个手持的小风扇,一边欣赏镜头下的自己,一边点头道:“行,拍得不错,辛苦了。”
她身边站着个文质彬彬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见状关心道:“小雾,热的话我来背包吧。”
“不用了赵叔叔,”简雾摆摆手道,“您跟我妈玩好就行。”
这位赵叔叔是他母亲的男朋友,两人中年相识,又相爱了五六年,相处得一直还不错。
赵彬听到他这么说,半是哄简玉,半是真羡慕道:“小雾真是懂事,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
年轻人们平日里节假日少,大多数都不爱凑景区的热闹,但简玉这个儿子知道母亲喜欢出门旅游,加上现在的各种网络预约对中老年人不太友好,基本每个长点的节假日都会留着出来陪母亲。
简玉看了简雾一眼,话音里像是带着点笑,又比单纯的欣慰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叛逆着呢。”
简雾低头收着相机,也笑着附和了句:“我妈说的没错,我可叛逆了。”
他说完戴上从学校借来的小蜜蜂,举着个小旗子,跟两位长辈转了话题道:“前面人更多了,你俩跟紧我啊。”
简雾陪他妈出来玩,干的从来都是导游的活儿,从定机酒到做攻略,再到发挥专业特长当解说,几乎全包圆了。
他前一晚“备课”备得到位,讲得也好,不少人还真把他当导游了,一路尾随着蹭听。
简雾索性加大了点儿音量,保证大家都有的听。
这一路一直走到日上三竿,越来越烈的太阳之前还假模假样地躲在云里,这会儿索性都爬出来直勾勾地晒上了。一众笑容慈爱的叔叔阿姨听得正带劲,还打算继续往前走,简雾终于口干舌燥地停下来道:“不行,我真得歇一会儿了。”
他找了个亭子安置简玉和赵彬坐下来,结果几个对他格外有好感的叔叔阿姨直接围上了他,开始打听他的婚恋状态。
这种场景简雾见怪不怪,但还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长辈们的“关爱”里逃出来,有些狼狈地坐到简玉身边,长叹了一口气。
“我儿子不愧是大帅哥,”简玉调侃他,“在哪儿都这么多人喜欢。”
“赵叔叔呢?”简雾听着这话头就觉得不对,怕他妈又和他聊什么婚恋感情问题,忙探头打算找赵彬转移话题。
简玉没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去厕所了。”
简雾逃无可逃,索性也就摆烂了。
景区的凉亭里空地还算多,简雾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来,额前的碎发都沁出了汗。他一边吹着风扇,一边问:“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简玉睨着他的神色开口:“说起来,我听你许阿姨说,你和你疏辞哥哥又联系上了?”
“……”简雾说,“许阿姨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废话,”简玉扬眉拍了他一下,“你和你疏辞哥哥认识才二十几年,我和你许阿姨可是四五十年的老姐妹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俩关系好了。”
“……就是你那天忘记告诉我他去B医大了,”简雾低头玩着手指,坦白道,“然后就碰上了。”
“那真是挺巧。”简玉感慨道。
“巧什么,”简雾吐槽道,“是我们学校太小了。”
“简雾。”
被亲妈叫大名大概率没什么好事,简雾抬头道:“啊?”
简玉盯着他,一双与他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里带着几分审视。“妈问你啊,你俩还有感情吗?”
晚春的空气已经开始燥热,简雾抿了下唇,跟她打太极:“你是希望我们有……还是没有?”
简玉看着他,没有立刻开口。
其实头几年他刚出柜的时候,他妈反对得很激烈。
那时候不只是他妈,还有宋疏辞的一双父母,三个人整天一块儿商量对策,为了拆开他们,难听的词骂过,甚至也动手过,压力最大的是直接断了他俩的学费生活费,导致他和宋疏辞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兼职打好几份工。
后来又过了一两年,大概是什么招都没发挥出作用,三个大人消停了很多,也从互相出谋划策变成了互相安慰。
宋疏辞的父母倒戈得稍微早一点,一半是因为宋疏辞单方面的出柜比他早了两三年,最激烈的情绪在前面就已经经历了一轮了。
另一半是因为在已知自家孩子是同性恋的情况下,儿子谈的对象是他们既喜欢又知根知底的小孩,相对来说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简雾的母亲就不一样了。
简玉一直都不太接受他和宋疏辞在一起,当年她明面上妥协,不再强烈反对,也是考虑到和许绣阿姨的感情,但是暗地里,她始终卡着简雾的生活费,也不许宋家给钱,打得是温水煮青蛙的主意。
所以听见他母亲这么说,简雾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他母亲在试探他。
没想到简玉沉默片刻,竟然也对他回忆起那段“棒打鸳鸯”的往昔了。
“小雾,你还有印象吗,那会儿我们三个大人知道你和小宋的事儿之后,把你俩喊到你爸坟前,问你俩断不断,小宋扑通一下就给你爸跪下了,说他对不起你爸,对不起我们。”
简玉的描述实在是太有画面感,实在是让人想不起来都难。简雾试图通过扭头看风景来去掉脑海里过于清晰的记忆:“这都多早的事儿了……早忘了。”
“你忘了,我没忘啊,”简玉哼了一声,却也听不出当年的怒不可遏了,“我还记得,你跟着小宋就跪下去了,跟两块硬石头似的,我们想把你俩弄起来都弄不动,你俩跪了一宿,我们仨陪了一宿,天亮的时候,你宋叔叔又问你俩断不断,结果你俩还是说不断……给我们仨气得呀,一边把你们往医院送,一边恨不得给你们塞回肚子里去,重新生一次。”
简雾让她的说法逗笑了,又觉得有些感慨。
大概无论什么样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逐渐消弭。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往事,也就是自家母亲提一提了。
简玉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怀念:“其实妈说这些,是因为昨天梦到你爸了。”
简雾的父亲生前是这一片有名的老好人,一辈子没和他妈红过脸,死后大概是怕打扰家里人,也很少来入梦,偶尔来那么一次,简玉总是要哭一回。
“爸……他在那边好吗?”简雾问。
“看他穿得挺好的,应该过得不错,”简玉说,“就是他一直问我,你怎么样了?”
简雾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风扇开关,顺着他妈的话道,“我好着呢,下次让他自己来问我。”
“确实应该让他自己来问你,”简玉拍了拍简雾的手,“昨天你爸还问我,那时候非要在一起,打都打不散的两个人,怎么就断了呢?”
简雾捣鼓着风扇的指尖一顿。
他一双父母都是含蓄人,不爱直接地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与爱憎,有些话不想直说时,就喜欢加上几句修饰。
简雾虽然理不清简玉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来不管他爸有没有问这个问题,至少这是简玉自己真想问的。
简玉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
这很奇怪,因为从他第一次告诉简玉他和宋疏辞分手之后,他这位母亲就从来没有对此表露出任何好奇,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以及那一句“挺好的,我也希望你们做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