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可能破镜重圆(47)
台灯下,他从那双彩色的手印开始看起,看着宋疏辞写给他的贺卡越来越长,到他十六岁的时候,贺卡上开始出现了他的画像。
十七岁的那张格外的暧昧,或许因为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卡纸颜色选了粉红,满篇写着爱意。
十八岁的那张是黑底金字,宋疏辞写黑色是他在这段异地里思念到发苦的心。
十九岁又成了深红,是重逢后的喜悦,也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二十岁是蓝色的,那年他们被家里发现,简雾被迫出柜,过了第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祝福的生日,那年生日只有宋疏辞陪在他身边,贺卡的最后一句是:“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所有难关。”
简雾忍不住喝了几口水,试图中断自己有些上头的情绪,毕竟现在看十几岁刚恋爱的文字实在是太过于青涩,让当事人都有些难以直视那其间过分甜腻的话语。
好在等看到倒数第二张的时候,他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那是一张精心准备的漂亮贺卡,工艺繁复,插画精美,可写在上面的东西却并不那么愉快。即使岁月已经风干了很多痕迹,但简雾仍旧记得那张贺卡上的哪个位置上曾经沾过宋疏辞的眼泪。
那是他的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们爆发了相识二十多年最大的一次争吵。
那时候是他们的第二段异地。
他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在保学校和保专业之间选择了前者,最后被录到了A市一所王牌理工大学的生物专业。
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宋疏辞就让他计划转专业,他嫌麻烦,加上他也不反感这个专业,就没心没肺地读了四年。
宋疏辞在学习上是一个非常有规划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督促,就自觉地把所有时间all in给了学习。但简雾和这个年龄段绝大多数的学生一样,更多地都是把大学当做高考后放松和休息的阶段。
那时候他俩不住一起,宋疏辞到他这儿来要转两三趟公交地铁,加上医学院课多,宋疏辞很难真的管到他。
宋疏辞让他准备保研,他忙着搞社团搞乐队。宋疏辞让他找时间去实验室见习,他最多去公司跑跑实习。
直到四年级站在毕业边上的时候,他其实都没仔细想过自己未来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和班上大多数同学一样,随大流地参加了考研,恰好宋疏辞他们学校那年招生有些专业考生物综合,他索性就报了A医大,想着和宋疏辞在一个学校继续读。
他从九月份开始准备,最后以三分的分差落榜。
因为觉得只差了三分,他没走调剂,而是选择了回B市老家考第二次,他们也因此随着简雾的大学毕业,开始了第二次异地。
其实一开始回家的时候,简雾还是想着好好学的,但是大概是三分的分差让他轻了敌,又或许是因为出柜,导致家里断他们生活费太久,简雾想着在A市的日子不好过,所以随着人闲下来,就起了赚钱的心思。
他大学带过家教,所以理所应当地去应聘了一家教培机构,过上了边准备考研边给人补课的生活。
补课这件事,他一直是瞒着宋疏辞的。因为宋疏辞一直觉得,他第一次没考上,就是因为他非要在备考的同时去兼职带家教。
他知道宋疏辞很希望他能够考上,所以害怕他分心,但他觉得他没问题。
于是欺瞒的种子就这么埋下了。
后来的结果是,他在家备考的这大半年里,确实赚到了一笔小钱,但是第二次考研却翻车得严重,别说维持第一次的水平了,他直接崩到了连国家线都没过。
从出笔试成绩到他过生日的快两个月里,简雾心虚不敢去A市找宋疏辞,而宋大卷王也一直忙着没空回来,直到他过生日才好不容易借着出来开学术会的由头溜回家见了他一面。
简雾在这中间一直没停过做教培,以至于两人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宋疏辞无意一扫,就瞟见了某机构金牌讲师墙上某张熟悉的脸。
简雾其实努力避开了他工作的地方,和宋疏辞去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玩,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家店经营太好,那几天新开了连锁店,而且宋疏辞的眼神实在过于敏锐,隔着十米都能一眼认出布告栏上的他。
于是之前宋疏辞对他考砸的安慰和鼓励全都化作了泡影,当场就打车把他押回了家。
后面就是争吵。
反复的、无尽的争吵。
争吵的主题是欺瞒的缘由,考砸的理由,和被伤透的心。
具体的内容简雾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先是道歉,然后忍不住辩解,然后又道歉,又辩解。
激烈的时候宋疏辞问他就这么不想考上吗?
他也被顶得呛出了几句真心话,譬如他也没那么想读研,只是从众心理,譬如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做教培还不错,至少看着花团锦簇,真能赚钱。
宋疏辞跟他分析教培红火不了几年,跟他说不能为了赚快钱就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跟他保证钱的事不需要他操心。
他全都听不进去。
那时宋疏辞也是这么问他:“你爱我吗?”
他还记得宋疏辞发疯般的质问和红着的眼睛。
记得他一边动作一边说:“当初说要来的是你,每天都在撒谎骗我的也是你,我在A市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你……”
高.潮迭起的他根本没办法反驳,只能听到宋疏辞诘问他:“简雾,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他不说话,于是宋疏辞紧紧地抱住他,咬着他的耳垂释.放在他身体里,在他耳边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期盼过上每天都能见到你的生活。”
后来再看,那应该是宋疏辞对他信任崩塌的起点,也是他的控制欲开始如野草般疯长的起点。
许多事情以前尚且能商量,从那之后都变成了没得商量。
简雾在台灯下撑着脸,盯着那张贺卡沉思,他依旧记得,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台灯前,只不过是和宋疏辞面对面地坐着。
书桌旁边是被拆开却无人问津的蛋糕,床上是争辩后的狼藉。
他的脖子上是斑驳的吻痕,宋疏辞肩膀上是他咬下的牙印。
他们沉默地坐了很久,他红着眼睛,脸上仍残留着生理性的泪迹。
宋疏辞拆了一只新的钢笔,当着他的面给他写二十三岁的贺卡。
他双手抱膝靠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腿上看他写。
春天的雨水总是很多,空气中都是潮湿的味道。
宋疏辞穿着被洗了很多次的棉质睡衣,没吹干的头发滴着水,把他领口湿了一片。
雨停的时候,简雾从书桌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方小盒。
盒子里装着一个一万多块钱的耳钉,是他拿到金牌讲师的奖金之后给宋疏辞准备的礼物。
宋疏辞脸色很冷,眉心蹙着,只顾唰唰唰地写。
宋疏辞不理他,他就自己去给宋疏辞戴。
他站在宋疏辞身后,拨动着他的耳垂,余光瞟见蛋糕上已经融化的烛泪,钢笔笔尖的颤动,还有宋疏辞忍了很久终于掉在纸上的眼泪。
宋疏辞这个人自尊心很强,那是简雾有记忆起,第一次看到宋疏辞在他面前这么毫不掩饰地流泪。
他望着戴在宋疏辞耳垂上那枚黑色的耳钉,站了很久。
最终还是在他身后道:“哥,我答应你,明天去把教培辞了,跟你去A市,再考一次。”
第29章
初到A市的时候,他们尚且度过了一段还算开心的时光。
毕竟是相识这么多年后,真真正正地以两个人的身份住到了一起。不像中学那样总是要躲着父母,也不像大学时隔三岔五才能在酒店一起待一个晚上。虽然出租屋狭小,但安置他们的感情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