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4)
可不是像宋爷爷说的那样因为害怕江清池打他,江清池其实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从小到大的架都是肖齐挑起,而江清池永远都只是防一防,就连抓着他的手不让他乱挥拳的力道都不大。
“那是因为害怕吗?”肖齐反问他,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什么都不懂。”
“那你和我说说是因为什么?”江清池靠在一旁看他。
“你怎么不戴眼镜了。”肖齐突然说。
江清池对他跳跃的思维模式习以为常,点了点自己眼尾和他说:“做近视手术了。”
“真有用吗?”肖齐好奇地凑近了看他,又退到几米远的位置,拿出手机随便点了张有文字的照片,指着屏幕问他,“这写得什么?”
“我是削了角膜,不是在眼睛上装了个望远镜。”江清池被他气笑。
肖齐想象了一下江清池在眼睛上安装望远镜的样子,没忍住也笑了。
等肖齐走近了江清池才看清楚屏幕上的字,他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问他:“这不是李行浅上个月的封二吗?”
“你认识他?”肖齐看了看照片里因为抬起手微微露出腹肌线条的李行浅,照片光影处理的很好,加上户外辽阔的景让他整个人显得随性又自由。
“你要不了解一下拍这组照片的摄影师叫什么名字?”江清池说。
肖齐把李行浅的照片发给了方群,让他帮忙查一下这组照片的来源。
没过多久方群就把江清池的名字发了过来,顺便发过来的还有一张截图。
“上次和我谈的那个广告主题,你们打算用他?”江清池问肖齐。
“本来打算的。”肖齐低着头说。
“李行浅的表现力确实不错,相处起来能感觉人品也没什么问题,行程安排上也好说话,可以考虑。”江清池给出建议。
“可是绯闻有点多呢,”肖齐把手机屏幕里的八卦新闻给江清池看了一眼,念起了标题,“新晋模特小生夜会摄影师,干柴烈火度春宵。”
虽然只是半边身子,但很容易能够看出来对方随意扎在脑后的小辫,和侧脸看过去高挺好看的鼻梁。
更何况身上穿的衣服肖齐更觉眼熟,看日期正是上次他从莲市走的那天,江清池那天有事先走,原来约的人就是他。
“江清池,”肖齐叫他的名字,又问他,“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第4章 牙疼
*
江清池凑近了看这张图,评价了一番:“拍的不错,就是构图太刁钻。”
肖齐把手机熄屏,放回了口袋。
“这都能被拍。”比起八卦新闻本身的真假,江清池仿佛更在意被拍。
语气也好风轻云淡。
肖齐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按着开关键,感受着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江清池的无力感。
搞不好又会给他当头一棒的感觉,肖齐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从江清池那里听到什么回答。
但他不想晚上失眠,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是真的吗?”
江清池先是愣了两秒,过了会儿好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不都说摄影师大多都玩得很开,”肖齐越说声越轻,“是真的也正常。”
“那天是有组照片要补拍,场地设定就在那家酒店,一晚上没出来是因为拍完太晚我就重新开了间房直接住酒店了。”江清池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见肖齐依旧不说话,江清池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他说:“肖儿,别人说那话就算了,你这么说我可真要伤心了,我多久没谈过恋爱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也是,我差点忘了,”肖齐自知理亏,改口道,“你多专一啊。”
*
江志德今年生日要求一切从简,去年大寿办得老爷子不太满意,结束后批评了江清池一顿,说他铺张浪费。
江清池今年退而求其次,本想在酒店给他定个包厢,把他那堆战友和钓友都聚一块儿吃个饭,但江志德和他说算了,不兴得办,剩下的战友一桌都凑不齐,省得大家徒增伤悲。
江志德性子喜静,最后商量下来,只喊了大院的几位好友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
现在两人的住处是很早之前江清池父母买下的房子,当初从大院搬出来的想法是江清池提出来的,一方面是离他大学近他方便照顾老爷子,二来也是不想老爷子总是触景生情。
在江奶奶去世的那阵子江志德像是被压垮了身体般,变得经常生病,好在老爷子严于律己惯了,身子打好了底子,不至于真的垮掉。
大院到小区的距离不算近,江清池干脆找楼下杂货店老板借了辆七座的面包车,打算把人一趟全接过来。
“咱爷爷这边还需要别的吗?我待会儿帮你一起抬上去得了。”杂货店老板住江清池家对门,中午吃饭一般会先回家做好了再端到店里来吃,所以顺道能帮的忙就帮了,就像江清池平日里看他卸货辛苦也总是会搭把手。
“不用赵哥,我都安排好了,”江清池看了一眼柜台上放棒棒糖的架子,伸手拔了一根可乐味的塞进口袋,笑着和赵哥说,“糖记我帐上。”
好像已经成了习惯,说习惯又不太准确,比如他一个人在莲市待了两年也从来不会想要买糖,江清池把兜里的糖夹在指尖盯了盯,心想这习惯怎么还有触发条件的。
起初拜托江清池能否帮着在身上备些糖的是肖爷爷,原因是肖齐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学校因为低血糖晕倒过一次。
当时江清池正上语文课,古诗念到一半就被窗外的声音拉走了思绪,那位同学的长相和名字江清池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大概是肖齐的同班同学,对方趴在他们班的窗台边大喊着说:“三点水!你弟弟在操场晕倒了!”
江清池拔腿就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肖齐又在别人面前宣扬他的外号。
他到达医务室时肖齐已经醒来,看上去整个人都焉焉的,见到江清池只是嘴唇发白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
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捧着老师给他调的葡萄糖水喝了一整杯后精神又开始好起来,咂吧着嘴说再给他来一碗。
在那以后肖齐就来了劲儿,听说低血糖要补充糖分,放了学就缠着肖建刚去买了好大一袋糖,什么口味的都有,慷慨地分给了大院里的小孩,宋爷爷的孙子小胖除外,最后看在江清池那天牵他回家的份上又多给了他两颗。
糖分补充及时,加上那阵子肖建刚开始逼着他按时吃光早餐,饮食规律起来后好像确实没有再出现晕倒的情况。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肖齐就开始出现牙疼的情况,每每吃饭都龇牙咧嘴,肖建刚皱着眉掰开他的嘴,这才看到他开始晃动的牙,为了不让新牙蛀光,肖建刚只好把他的那袋糖给没收。
肖齐从小的鬼点子和理由总是很多,但这次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地再三保证,肖建刚都铁了心地要没收,最后肖齐只好在第二天假装晕倒,还要找准时机晕倒在肖建刚面前,他不知道自己闭着眼时的眼皮颤得有多厉害,还以为能瞒得过肖建刚,但肖建刚意外地没揭穿他,只是后来各退一步,把糖交给了江清池保管。
起初江清池也会忘记,肖齐伸手找他要时总是要失落和生气,后来肖齐不提醒他了,带糖这件事很快被江清池丢到了脑后,直到肖齐学期结束体测那天又因为头晕被送进了医务室。
江清池是在放学时听肖齐的班主任说起才知道这件事,回家路上,平日里总是说个不停的肖齐突然变得沉默,背着书包一言不发地和他回了家。
应付起会生气和发脾气的肖齐对江清池来说得心应手,但这样安静的小霸王却让江清池不知道怎么应对,特别是在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个空后变得愧疚更多,于是自那之后江清池再没忘记过给肖齐带糖。
习惯持续到高三,直到某天,肖齐突然和他说以后都别再给他带糖了。
肖齐那天的神情江清池记了好久,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对方有些难过地在提出要求的样子实在少见,而江清池问起他为什么不开心时,肖齐又只是说:“牙疼呗,再也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