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36)
漫步道很快走到头,前方五十米处便是纹身店,约定的时间快到,能说的寒暄也基本结束。
他乡遇故知,肖齐觉得今天很满足,在却在李行浅约他下次一起玩游戏时犹豫了一瞬间。
李行浅领会:“其实我大概猜到一点,不过…我和他也很久没联系过了,上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他在拍纪录片时…”
“不用和我说这些的,”肖齐平静地打断他,“在犹豫联系方式,是因为我现在不玩游戏了。”
肖齐其实早就不爱玩游戏了,至少高中毕业后,他玩游戏的次数里十次上线有八次都是因为那个人,现在不用喜欢人了,自然慢慢放了下来。
“为什么?”李行浅仿佛不解。
肖齐看着他,突然想起对方很久以前好像说过自己爱玩游戏的理由,说是小时候一个人待惯了,玩的次数多了便成了依赖,肖齐回想自己的那些年,有时候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依赖。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肖齐低着头,河畔边起了风,仿佛心事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接着他给出了理由,“就是不喜欢了。”
最后肖齐还是和李行浅换了联系方式,两人即将道别时,李行浅突然问他:“你还记得c77吗?你们还有联系吗?”
经李行浅提醒,肖齐才想起这么个人来,那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能顾及的事情不多,肖齐脑海中也曾回忆过c77这个人,当时只觉得一丝遗憾,别的就再没有了,于是他摇摇头说道:“很久不联系了。”
纹身店是阿娅卡推荐他来的,里面的老板是位好看的中国人,肖齐来的第一天便是他接待的自己。
大腿根部的纹身不大,肖齐换好舒适的裤子后便抬腿躺了下来,在第一次洗之前老板和他说:“纹身很特别,是自己设计的吗?挺漂亮的。”
“不算自己设计,纹身师有帮忙提意见。”肖齐说。
“要拍照留个念吗?”老板问他。
肖齐当时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提议:“不用了。”
第四次结束,纹身已经变淡很多,三个小水滴基本看不见了,只剩下水面波纹和溅起的水花还有些印子,老板和他说再洗两次左右就能彻底干净。
从纹身店出来,肖齐又沿着漫步道往回走,又是一年冬季,冷空气让肖齐把下巴缩进了领口,慢慢地往回走。
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肖齐刚来这时常常生病,现在倒是好了一些,但偶尔吹多了凉风还是容易起病。
好在只是普通感冒,肖齐洗完澡出来便觉得好了很多,但没想到何总还是听出来了不对。
“具体的我让助理传给你…”何远章突然停下了工作内容,问他,“你感冒了?”
“没有啊。”肖齐吸了吸鼻子,顺畅得很。
“鼻音很重,没感觉吗?”何远章在那头合上了电脑,和他说,“你今天先休息吧。”
“没什么感觉,”肖齐不让他下线,无奈道,“何总你还是今天讲完吧,明天我休息。”
“休息日就不能和我通话?”何远章在那头笑了一下。
“能啊,但不想讲工作。”肖齐本意是不想在休息日谈工作,讲出来却怪怪的让人误解。
果然,下一秒何远章问他:“那你想和我谈什么?”
肖齐微微一愣,他不是不明白何远章的意思。
奥知和风越达成长期合作以来,两人工作交接的部分渐渐变多,时间长了也互相了解了一些,何远章的性向早有传闻,肖齐真正确认是在某次何远章来旧金山出差,约他吃过饭后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有谈恋爱的打算。
肖齐不明白自己哪一点突然吸引到他,自然不想草草开始,更何况自己对他确实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所以委婉地表示并没有时间恋爱。
何远章被拒绝后并没有气馁,依旧和肖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是偶尔,会在会议结束后单独把他留下,在视频那头单独给他一些针对性的建议,又或是节假日时给他定一束花,或者在生日那天来陪他吃顿饭,再给他送来一份礼物。
这天也是一样,挂了视频后的一个小时后,肖齐便收到了门口的感冒药。
楼下的华裔老太太上楼晒东西时刚好看到他开门,担心地问了他两句,肖齐表示自己并没有大碍,要她别担心。
看着老太太,肖齐偶尔会想起爷爷,好在现在想起肖建刚,心里没那么难过了。
“下次有重活来找我。”肖齐帮她抱起要晒的东西。
“你病才刚好,”老太太想到他上次胃疼被送进医院的那几天,心有余悸道,“好好吃饭没有啊?”
“非常按时吃饭,”肖齐向她保证,接着又想起自己住院期间每天不重样的补食,对她表示了感谢和夸赞,“听您说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过来了,没想到居然这么会做中餐,上次真是感谢。”
老太太微微一愣,笑起来眯了眯眼睛,悄悄和他说:“是有学过一点。”
*
奥知每月有个固定线上会议,以国内上午十点为准,各部门负责人常常对着屏幕向主持人点头致意时,肖齐则困得点头。
任知曼每回会议结束都会问他最近公司的情况,再顺便关心他一下。
“没见过比知曼姐你更会给个巴掌再给糖的。”肖齐在电话这头开着免提,起身收拾着桌面的文件。
任知曼在很久以前便发现,肖齐很擅长用玩笑话拉进两人的距离,但这两年,肖齐这样的时刻少了很多,以至于一下听到任知曼还有些感慨:“每天任总任总的,不懂多久没听你叫我一声知曼姐了。”
“私下听听就好了,阿娅卡怀疑我跟你有一腿也不是一天两天。”肖齐说。
“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任知曼在屏幕那头笑得明艳,“我当初可是想过要和你结婚的。”
肖齐愣了愣又轻轻地哇了一声,抬头和她说:“你不说我真是有些忘了。”
任知曼在这头看着的他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这就忘了?当年我还给你当过挡箭牌呢,虽然半路被截胡。”
太久不回忆的事情,肖齐要认真想想才记起来一些,笑着道:“好像是有这回事。”
任知曼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心底松了口气,这才把真正想问的说出口:“你有多久没回来了?”
肖齐微微一愣,估算了个大概:“冬天来的,这是第三个夏天。”
“下个季度开始的新品推广可能需要你回来把个关,如果要求你在入秋之前回国,你这边能接受吗?”任知曼认真地问他。
前两年,在孤立无援的很多个瞬间,肖齐不是没想过回去,特别是每到肖建刚忌日的那几天,这种想法便会达到顶峰。
但对于肖建刚,除了想念外,肖齐心里产生最多的情绪便是愧疚,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也觉得自己不孝,所以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敢去想回去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抑得厉害,有时候突然在梦里醒来,肖齐会恍惚间以为自己推开门就能看到大院,走出去便能看到肖建刚背着手折腾那几盆肖齐叫不出名字的花,仿佛拉开窗户就能看见巷口的夕阳,大院的爷爷奶奶们见到他总会拉着他问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又或是开着玩笑问他有没有恋爱。
他总是会在这种时刻里产生某种错觉,仿佛一切还未来得及发生,等他收拾好就可以推开门,去见门口百无聊赖等着他的人,再顶着头顶的余晖一起推搡着去附近的球场。
后来时间久了,梦里的场景淡了很多,醒来后那种遗憾的感觉也能够很快消散,包括这次,在任知曼问他能否接受回去的安排时,自己的情绪也并没有多少波澜。
于是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第三年,肖齐突然在这天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时间良药。
第34章 担心
*
宜平的秋天大概从十月下旬开始,但今年在九月底便早早入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