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渊(67)
穆于拿出一张表格,让周颂臣将自己的信息填写上去。
周颂臣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东西很眼熟,穆于多看了几眼,才发现是往年他送给周颂臣的礼物。
将资料填好后,周颂臣直起腰问:“我的老师是你吗?”
穆于温和道:“我们棋社不接受指定老师。”
“我就想要你教我,不行吗?”周颂臣语气很柔,是他哄人的腔调。
穆于甚至有点想笑,都一年了,周颂臣还是用这一招。
“你不是真心喜欢围棋,心不诚的人,我不想教。”穆于回答得很干脆。
周颂臣却没有放弃:“穆老师怎么知道我心不诚,我是真的想学围棋。”
穆于重新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化在嘴中,品到最后竟有点苦:“真想学围棋,谁来当你的老师都一样。”
周颂臣按着那张表格:“我更相信你的水平。”
话已至此,再拒绝下去,倒真像穆于心有芥蒂。
“你的意见我会提交给安排课程的老师。”穆于收下表格,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周颂臣说清楚。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穆于心平气和道:“因为过去十年,你确实帮了我很多。”
周颂臣没应声,他攥紧掌心的册子,那可怜的本子几乎要被他攥成一团:“朋友?”
穆于不紧不慢道:“对啊,朋友。”
周颂臣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
这时候穆于手机响了,他扫了屏幕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下,好像发来消息的人,是能轻易让他心情变好的对象。
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不复面对周颂臣的客套。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周颂臣忽然问道。
穆于有些惊讶他会对这事好奇,但仍然云淡风轻地笑道:“有啊,我有男朋友了。”
第53章
周颂臣背光而立,在短暂地怔忪过后,英俊的脸庞轻微地扭曲着,带着血痂的手紧紧握拳,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太阳斜斜地落在穆于身上,金色光晕勾勒他的轮廓。
他周身松弛,抬手掩在眉骨处遮挡阳光,仿佛全然没察觉到周颂臣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两人面对着面,一坐一站,一明一暗。
好似弹指一瞬间,须臾又漫长的数十秒。
“是吗?”周颂臣笑了,只是这笑流于表面,不达眼底:“真是恭喜你啊。”
穆于礼貌答道:“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吃顿饭,我介绍你俩认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周颂臣迅速道:“我得回去了。”
他退后一步,蓦地旋踵离去,突兀地终止了这场对话。
穆于看着手里填好的资料表,缓慢地折叠起来。
他想这次的招生应该算是失败了,因为周颂臣不会来了。
手机上屏幕又传来了一条新的信息,还是陈路,他玩娃娃机夹到了一只水豚,说要送给他。
指尖轻点屏幕,穆于发了张水豚抱抱的表情包,说了声好。
结束忙碌的一天,穆于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住处。
员工宿舍对穆于来说,是可以安心停留,适当放松的居所,比从小住到大的房子还要像一个家。
他将身体陷进沙发中,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若是在以往,他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内心的宁静,可今日这方法好像不大管用。
穆于起身收拾家务,整理到衣柜时,一个盒子从堆积的衣服口袋中滚了出来。
穆于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代表着幸运的黑子被穿了孔系了绳,做成了项链。
他看了好一会才将盖子合上,塞进了衣柜深处。
整理好家中,已是两小时后。
穆于洗过澡,用毛巾揉搓着湿润的头发,拿起冷落许久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数个未接电话,有手机来电也有微信语音,分别来自陈路和江莱。
戳进微信,江莱和陈路分享了不同的视频链接给他。
而那些视频讲述了同样的内容——是关于穆于在去年定段赛时救了个孩子的事。
有个报道围棋相关内容的记者深挖了他,意外地发现了这件事。
结合当时孩子父母寻找英雄的视频与新闻,将前因后果串联在一块,写了篇稿子,引来各大营销号。
营销号搬运总有夸大成分,搭配煽情文字和音乐,剪辑成了视频。
说他遗憾止步定段赛的二十一名,道他见义勇为后的深藏功与名。
谈他定段失败后没有就此放弃,在潜修一年后全胜定段。
讲他就读于成大,不仅在围棋有天赋,还是个学霸,没多久这个视频就获得大量热度。
一个营销号发过,其他营销号闻风而来,传播得铺天盖地。
穆于看着那些视频,只觉得社会性死亡。
他担不起这样多的夸赞,受不住如此多的吹捧。
穆于先回复了江莱,随后联系陈路。
曲悠然正好在家,陈路打开公放,三个人一块商量这事。
作为参加过多场赛事,也算半个公众人物的曲悠然对穆于说:“我建议你先注册一个账号,发个视频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就行。”
舆论是把双刃剑,这种短期带来的大量热度未必是好事。
而且说他因为受伤才输了比赛,这把穆于当时的对手张岭置于何地,会不会有人议论其胜之不武,乘人之危。
在这种负面舆论出现之前,穆于得先发视频说明。
商量好对策后,穆于又跟江莱通了个电话。
江莱经营着一个自媒体账号,日常发些音乐相关的科普视频,没少让穆于给她点赞留言。
一听穆于要拍摄视频,江莱直接打了个车赶来,进屋就放下手中行李箱,摩拳擦掌,双眼发亮地盯着穆于:“木木,先敷张面膜!”
穆于错愕道:“只是拍个视频而已!”
江莱嗔怪道:“化妆是上镜的基本礼仪。”
说完她将穆于按在椅上描眉画眼,折腾了足足一个钟。
头发夹卷再搭配一套极简风,她满意颔首,大功告成。
江莱从包包里掏出一整套拍摄装备,摆好电脑。
打算等拍摄好后,当场给穆于加字幕做剪辑。
看着那大大小小的拍摄器械,穆于总算知道这人为何进门能拖个行李箱。
当晚,经由江莱、陈路,以及曲悠然过目的视频发出后,总算解决心头大事的穆于放心睡去。
次日穆于一如既往地到了棋社,路过教室时,穆于瞥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与周围小朋友格格不入的身影时,他沉默了。
穆于走进教室办公室,问安排课程的老师:“徐老师,我教室怎么多了个新来的学生。”
徐老师今年三十五岁,是位退役女棋手,除了偶尔带课,平日里只负责行政相关,她从电脑前转过头:“你说新来的那个大帅哥吗?他叫什么来着?”
一旁有老师接了句嘴:“叫周颂臣。”
显然他们都对这新来的学生印象深刻。
徐老师:“对对对,周颂臣听说你教学水平不错,希望你给他上课。”
穆于问:“他好像有围棋基础,不如先安排到中级班?”
徐老师为难道:“穆老师,这不在我权限范围内,得学生自己过来要求换班才行。”
穆于叹了口气:“好的徐老师,那就不麻烦了。”
走回课堂的穆于,下意识露出了往日里的笑容。
将准备好的课件插入电脑,穆于开始给学生们讲课。
因为他的学生年纪都不大,要求他们立即理解过于晦涩的内容太勉强。所以穆于每次都通过游戏和故事,将枯燥的围棋知识传授给学生们。
为了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穆于还会给答对的孩子们小奖品。
不得不说他这套非常好用,小朋友们的学习积极性挺高。
余光里教室内唯一的成年人,看起来认真上课,实则视线完全聚焦在穆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