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渊(11)
棕色的双门衣柜不算大,哪怕穆于已经足够瘦小,在里面也只能蜷缩起身体。
很快衣柜门被关上,穆心兰将衣柜门用绳索捆紧。
最后一丝光线被柜门吞没,他听见了穆心兰用力摔上门的动静,以及在一片静谧中,他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黑暗逐渐将空气吞噬殆尽,四周坚硬的柜面像是蚕食他的怪口,将他嚼得支离破碎。
就好像这世界上,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疼痛引起眩晕与耳鸣中,他再也忍不住害怕,放声哭泣,不断敲打着柜壁。
谁能够救救他,不管谁都好,救救他!
不知哭了多久,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响在身侧。
穆于被吓了一跳,哭泣哽在喉咙,噎得开始打嗝。
“别哭了!”一道熟悉又不耐的声音从柜门那头传来。
穆于立即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前日才在电梯里同对方打招呼,得来这人一声“丑八怪”。
周颂臣的厌恶那样明显,穆于只是不聪明,不是傻,自然不会再腆着脸往人跟前凑。
“你怎么过来的?”穆于擦掉脸上的眼泪,小声说。
周颂臣生气道:“你说呢?吵了快一个小时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穆于下意识道:“对不起。”
周颂臣啧了一声:“这衣柜上的结绑得也太死了,你房间里有没有剪刀?”
穆于吸了吸鼻子:“没有。”
周颂臣抱怨道:“烦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穆于还是听到对方在费力地解开捆在衣柜上的绳索。
穆于曾看过一本有关希腊神话的书,书里写,普罗米修斯从太阳神阿波罗手里盗走火种,送给人类,给人间带来了光明。
从此,人类不会在冬夜里感到寒冷,不惧于夜晚的黑暗,不用再像野兽那样茹毛饮血,拥有了真正的文明。
衣柜门被拉开的瞬间,应该是没有太大声音的,可穆于心中依然迸发出轰然巨响。
他打开了门,也带来了光。
光里的周颂臣满脸不高兴地看着他,近乎本能地,穆于直接扑了上去。
周颂臣往后躲,不仅没躲开,被穆于抱了个满怀。
搂着怀里哭得浑身是汗的身体,周颂臣满脸嫌弃,指尖拎着穆于的后领:“你够了!”
穆于才不管,他只是死死地抱住了周颂臣。
后来穆于才发现,他和周颂臣的房间相邻,窗子之间只隔了一臂之距,要想翻过来还是很容易。
虽然如此,但楼层很高,穆于觉得周颂臣还是不要这么冒险比较好。
可在下一次被关在衣柜里时,穆于又会不自觉地祈祷周颂臣会过来救他。
而之后的很多次,周颂臣总是会出现,如神兵降临,像普罗米修斯一般。
面对穆心兰的惩罚,穆于不再害怕,因为他有了只属于他的英雄。
穆于在新年的一道晨光中睁开眼,梦醒了。
看着空荡荡的卧室,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刚想起身,就感觉到身体被牵拉出阵阵疼痛,正疼得抽气,就听到身后一道沙哑的声音:“乱动什么?”
穆于猛地转过头,剧烈动作引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抗议。
周颂臣没睡好,眼眶青黑,眼带血丝,心情相当不爽。他烦闷地瞥了穆于一眼,翻了个身,用被子闷住自己脑袋。
穆于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他依然觉得这样的周颂臣很可爱。
带着一丝笑意,穆于趴了回去,靠着枕头看着周颂臣的背影,安心睡去。
自新年后,周颂臣就变得很忙,整日不见人影。
穆于也去棋馆参加面试,棋馆老板是陈路的父亲,同他下过一次棋后,又核对了他的证书,满意点头,安排他去给小朋友当启蒙老师。
这是穆于第一次当老师,好在有陈路在旁帮衬,让他学会了怎么去应对小朋友,又如何跟家长们沟通。
短短几日,穆于就觉得自己说的话比这一年的都要多。
不过工作虽然辛苦,但实在有成就感。
为人师者,自当尽心竭力。
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穆于已经记住了班上所有学生的名字。
启蒙班里都是小孩,其中有位年仅八岁的学生,名叫方雪,于围棋上很有悟性,这半个月中,对棋艺的领悟突飞猛进,是一个好苗子。
穆于琢磨着哪天跟方雪的家长沟通一下,提前将孩子调入中级班,毕竟她在启蒙班所学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穆于还观察到,方雪除了平日上课,下课后也会泡在棋室里,围观旁人下棋。
棋馆里除了兴趣班,也开设了棋室,供棋友们手谈对弈。
两边隔着一扇门,互不相通,也甚少有孩子会去棋室玩耍。
第一次在棋室见到方雪,穆于有点惊讶,特地去问方雪怎么还不回家。
方雪告诉他,自己母亲工作很忙,下班以后才能接她,启蒙班下课以后,教室里没有小朋友陪她一起,会很无聊。所以她更喜欢去棋室那边,看别人下棋。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觉方雪有些不对劲。
不但上课走神,下课后也不似以往那般热衷去棋室,而是选择待在棋馆进门处的等候区写作业。
这天,穆于见她又一个人在等候区写作业,便问她怎么不去看棋了,方雪只是抿唇摇头,小小年纪,看着满腹心事。
见问不出话来,穆于便留小姑娘一个人在等候区,嘱咐同事看着点,就到附近便利店买了个小蛋糕。
提着蛋糕,穆于想着方雪应该喜欢吃甜,说不定吃了以后,就愿意将烦心事说出来。
等他回到棋馆,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小姑娘留在桌上的作业本还摊开着,书包歪扭着搭在一旁。
“方雪人呢?”穆于问同事。
“刚刚去上厕所了。”同事说。
棋馆内部没有卫生间,要上厕所只能去同楼层的公共卫生间。不知为何,穆于心里有些不安,他迟疑地找到厕所外面,喊了几声方雪的名字,厕所无人回应。
方雪一向是个乖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乱走。
穆于快步走回教室,从启蒙班找到中级班,直至所有教室都找了一遍,甚至连老师的办公室都找了,仍是不见孩子身影。
这下穆于是真的急了,他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方雪的家长打电话,一边往最后一个没有找的地方跑去。
除了老师们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人,那里常年放着备用的教学器材,平日少有人去。
器材室在楼道尽头,穆于远远看着器材室的门半掩着,没有关紧。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停下了跑步,而是选择缓步上前,轻轻推开了器材室的门。
下一瞬,眼前一幕却让他目眦欲裂。
昏暗的室内,却能看见两个暗处的两个人影。
只见方雪被人抱着坐在一个课桌上,满脸懵懂与抗拒。她身前的男人搂着她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探进她的裙子里。
“你在做什么!”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穆于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口。
待看清这人的面容后,穆于错愕地睁大眼睛。
因为这人他认识,是棋室那边一个风评不错的棋手,名叫张建,今年已经四十五了,而方雪才八岁!
太阳穴被剧烈涌动的血流冲得嗡嗡直跳,穆于愤怒道:“你在对我的学生做什么!”
张建面露不安:“你干什么?我就是看她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瞎晃,不放心才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穆于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他望着身后的方雪,看见他的学生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做了什么。
大脑中间仿佛有根线断掉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张建推在墙上,高举拳头。
然而他比张建矮了一个头,生得瘦弱,拳头还未落下,就被对方用力打开,再猛地一搡。
穆于后腰重重撞上了装着棋子的货箱,黑白棋子摔了一地。
“有病!”在方雪尖叫声中,张建也不愿同他纠缠,匆忙地越过穆于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