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创地球(4)
柯墨收起脸上讽刺的笑容,冷冷反问:“你知道我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吗?”
顾玦无言以对,眼中的怒火骤然被浇了一盆冰水,带着一点底气不足,缓缓熄灭,只剩一缕烟雾。
他凝视着面前这张脸,试图从柯墨脸上捕捉到一丝悲伤,但一无所获。
“那不是她留给我的遗产,是你们顾家从我的人生里买走她的钱。”柯墨的声音几乎与这个寒冬夜晚户外冰冷的空气融为一体,“几个亿?挺多的,谢谢。”
顾玦没能说服柯墨签那份协议,甚至没能留住他多说几句话。
两个人不欢而散,柯墨回到家中,客厅茶几上的酒瓶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卫生间里传来室友和女人激情奋战的声音。柯墨不爽地踢了卫生间门一脚:“韦喆,回卧室搞去!我要洗澡!”
室友韦喆隔着房门回答:“好,再给我五分钟!”
几分钟后,韦喆光着膀子只穿条内裤从卫生间走出来,嬉皮笑脸地跟柯墨打招呼:“哟,回来啦。你猜我今天见到什么人了?”
柯墨瘫在沙发上,面不改色地看着韦喆的女朋友裹了条浴巾从他身后溜回卧室,沉着脸回答:“见鬼了吧。”
韦喆看柯墨心情不好,没再拿他打趣,问他吃饭没有,转身从冰箱里拿了包速冻水饺去厨房煮给他吃。
韦喆是柯墨在美国一起住过好几年的室友,俩人一个学绘画,一个学雕塑,都是搞艺术的,脑子都不太正常,臭味相投,经常一起发疯。
一年前韦喆父母的生意破产,没钱供他在国外挥霍了,他只好收拾东西打包回国。然而搞艺术的终究不是块上班的料,在搞砸了两份家里托人帮忙介绍的工作后,为了不留在家里讨人嫌,他索性以创业的名义躲到隽城来,借住着柯墨的房子,搞起了自己的小工作室。
虽然俩人很熟,但柯墨从不讲自己家里的事,韦喆只知道他妈妈是搞科研的,家庭条件不错,高中时期就送他出国读书,这次回来好像是家里有事,而具体是什么事,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从韦喆那句话中,柯墨听出来,他见到了顾玦,也认出了顾玦就是那幅画像中的人。
无所谓,那幅画已经是过去时了。
那幅画,是柯墨当年处心积虑想要报复顾家而计划的第一步,后面他的计划几乎就快要成功了,可如今回头看,却显得那么幼稚而微不足道。他没能伤害任何人,到头来,唯一受折磨的依然只有自己。
与顾玦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童年不同,柯墨从小就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父母工作都很忙,妈妈是药品研发专家,爸爸是整容科医生,一旦妈妈忙起来顾不上管他,爸爸就以不会做饭为由,把他寄养在亲戚朋友家,只管给钱,其他一律不闻不问。他很早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好,妈妈专注搞事业忽略家庭,爸爸总是出轨,相比长的漂亮但不爱打扮的妻子,他好像更喜欢那些经过自己亲手改造而变漂亮的女人。
当得知父母离婚的消息时,柯墨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害怕,直觉告诉他,自己会变成一个没人要的小孩。为了让爸爸妈妈不要丢下自己,他竭尽全力好好表现,门门功课争考第一,然而没有用,不久后他还是被送进了寄宿学校。
小小年纪的少年心灰意冷,成绩也跟着一落千丈,在老师多次联系家长后,他终于等来了妈妈来看自己。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妈妈并没有抛弃自己,她带来一个好消息:“墨墨,妈妈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叔叔,那个叔叔有个比你大一岁的儿子,你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等忙完这段时间,妈妈就带你去粼海跟他们见面。”
妈妈还给了他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父子,父亲西装革履,仪表堂堂,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儿子穿了件白衬衫站在爸爸身边,表情比身边的大人严肃,但柯墨觉得他在装成熟。
那时候柯墨读初二,听说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小哥哥已经跳级到了高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他觉得对方好厉害,越发开始憧憬这个新家庭,和终于能与妈妈团聚的新生活。
他等了整整一年,妈妈才终于回来给他办了转学,要把他接到粼海生活。临走前他和许久不见的爸爸见面告别,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忿忿地对他说:“你是我儿子,不能跟别的男人姓,知道吗?”
他爸爸姓曾,那时候他还叫曾墨,后来妈妈没让他跟后爸姓,而是让他跟自己改姓柯。他同意了。
搬到粼海,柯墨以为从此终于可以得到妈妈的爱与陪伴,然而,新家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
新家在一个僻静的别墅区,附近没有公共交通,出入都只能由司机开车接送;房子太大,还有一个超大的私家花园,大到他会迷路;顾叔叔对他很大方,给他很多零花钱,但并不会像个爸爸一样花时间陪伴他;妈妈依然很忙,打扮得越来越漂亮,却也越来越令他感到陌生;还有那个哥哥,那个原本期待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哥哥,却讨厌自己,从不正眼看自己。
柯墨渴望得到家人的关爱,但他不敢提出任何要求,生怕被人责怪不懂事,只能将心事和感情寄托在画画上。
就这么过了一年,他初中毕业升入高中,成了顾玦的学弟。
顾玦成绩好、长的帅、家世好,一直是那所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里流传着他家的八卦,大家都知道他爸妈离了婚,小三带着个拖油瓶登堂入室,如今这个拖油瓶还成了他的学弟,顾玦不喜欢这个便宜弟弟,在学校碰面都不打招呼。
开学没多久,不知是谁带的头,柯墨在学校被冠上“小狐狸精”的名号,他被莫名排挤,交不到任何朋友,走在校园里冷不丁就会听到完全不认识的同学对自己指指点点。
他开始痛恨这个家庭。恨顾玦,恨自己在学校受到的一切不公待遇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模样;恨顾叔叔,恨他明明是出轨一方,却不被外界指责,仿佛有钱就可以获得免罪金牌;也恨妈妈,恨她为什么要破坏别人家庭,让儿子沦为全校的笑柄。
一天中午,他在学校食堂端着餐盘寻找空位,两个男生擦肩而过,其中一人故意嬉笑着说了一声“小狐狸精”让他听到。积蓄已久的愤懑突然爆发,他抬手将装满食物的餐盘直接扣在那个说话的男生头上,对方被激怒,跟他扭打起来。
那是柯墨第一次跟人动手,他打输了,被两个男生合力按住,一拳打在脸上,打出了鼻血。然而,血腥味非但没有吓到他,反倒让他兴奋起来。
他报了校外的跆拳道班,为下次打架做准备,还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小混混,对方“仗义”表示,只要肯出钱,以后可以带自己一帮兄弟去帮他撑场子,指哪打哪,想揍谁揍谁。
第二次打架柯墨没有喊人,他想检验一下自己跆拳道练的怎么样,结果证明他练的还不错,报了上次被揍出鼻血的仇。然而打输一方向老师告了状,很快柯墨就被学校请了家长。当时柯妍出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顾海年派秘书去了学校,当天晚上回家见到柯墨对他说:“学跆拳道没问题,但打架不对,这次我替你保密,就不告诉你妈妈了,但你要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架了。”
当时柯墨已经学会了在家长面前装乖,他听话答应,第三次打架果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从校外喊来了一帮混混,在放学路上痛揍了几个挑衅自己的高年级学生。
他以为只花钱不动手就可以免责,就像顾海年一样,有钱就可以公然出轨娶小三,没想到那帮高年级学生也有“校外势力”,几天后的晚自习他们也喊来一帮人,在学校操场公然上演了一场群殴大戏。柯墨被卷入,揍了别人,也挨了揍,脸上挂彩,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
那场性质恶劣的群殴掀起轩然大波,学校以严重违反校纪为由,要开除几个始作俑者。这次顾海年亲自来了学校,进校长办公室谈话,半小时后,校长把柯墨喊进办公室,宣布处分结果:记大过,写五千字检查,取消本学年“三好学生”评选资格。
事后柯墨听说另外几个人都被开除了,只有自己在顾家“钞能力”的庇护下被学校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