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创地球(3)
顾玦记得那幅画,他突然觉得留在这里不是个好主意,还是在楼下等人回来比较好。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然而还是走得不够快,胡子男带着醉意口无遮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一次,他对着那幅画打飞机来着。”
顾玦回到楼下车里,让司机盯紧那栋楼的大门。司机没见过柯墨,问顾玦要找的人长什么样,顾玦回答:“年龄跟我差不多,男的。”
司机还想问详细点,可从后视镜中看出老板脸色不对,没敢再开口。
顾玦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那幅画了,要不是被人提起,他宁愿一辈子都不会想起。那是当年柯墨央求他给自己当模特,他被缠得没办法才答应的。
柯墨比顾玦小一岁,当年他刚跟着妈妈来到顾家时,顾玦很不喜欢他。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从小学画画的男孩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喊了一声哥哥,但顾玦只觉得他是小三的儿子,他妈妈破坏了自己父母的婚姻,他怎么有脸管自己叫哥哥。
后来随着顾玦对柯妍的看法渐渐改观,不再反感她,连带着也放下了对柯墨的敌意。但那时候柯墨已经不像刚来顾家时那么乖巧了,他在学校打架惹事、不服管教,放学回家喜欢躲在自己房间,不再试图讨好顾玦这个哥哥。
两个人关系的转折点是一次顾玦的主动插手。
那时候他俩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柯墨因为在学校频频跟人打架,险些被开除。顾海年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保住了柯墨的学籍,但柯妍依然非常生气,警告柯墨不许再惹事,否则就将他送回隽城。
那天顾玦突然觉得柯墨有点可怜。这小孩脸上挂着彩,腿也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还被亲妈用很严厉的口吻训斥,硬是忍着没哭,全程一声不吭,眼眶通红。
然而这小孩根本不长记性,没过多久,他又在学校跟人打架了。顾玦闻讯赶过去把人拉开,带他去校外诊所处理伤口,回家后又帮他打掩护说是踢球受的伤。
自那以后,俩人关系好了起来,顾玦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住在同一栋房子、在同一所学校读书的弟弟完全不了解。那时候柯墨才读高一,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抽烟喝酒,还总想拉着顾玦一起;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却在校外认识一帮小混混,之前差点被开除那次就是因为把小混混带进校园打群架;他学画画,说要练习人体构造,竟然花钱雇了个女孩带回家脱掉衣服当模特。
那天顾玦听到柯墨房间有女生的声音,推门进去看到令人不适的一幕——柯墨抱着画板坐在窗台上,他面前站着一个陌生女孩,正一件一件脱下衣服,露出洁白纤瘦的身体。
顾玦很生气,撇过头去让女孩穿好衣服离开,女孩为难地看向柯墨,而柯墨却只是轻浮地笑笑:“哥,你爸和我妈都不在家,你别紧张。”
在顾玦的坚持下,柯墨最终还是让女孩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顾玦警告柯墨不许在家做这种事,却只见他一脸无辜:“哥,你误会了,她是我花钱请来的模特,练素描用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人,柯墨将一本厚厚的素描画本放在顾玦面前,一页一页翻给他看。那是顾玦第一次认真看柯墨的画,他发现,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孩其实并不幼稚,在他看似混不吝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天马行空而又细腻敏感的心。
展示完画册,柯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还把我的模特赶走了。哥,要不我画你吧?”
顾玦当然不乐意,拒绝拒绝再拒绝,可最终,还是在柯墨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了他这个过分的请求。
时隔多年,顾玦以为那幅画早已被柯墨丢掉,没想到……
司机全神贯注盯着车窗外,每当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朝那栋楼走去,就指着来人问“顾总,那个是不是您要找的人”,每次都得到一个冷淡的回答:“不是。”
司机很气馁,就这么干巴巴地坐在车里盯人可比开车累多了,稍不留意就开始犯困,只能一罐又一罐喝红牛。而且,开车好歹有个目的地,但今天顾总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完全是毫无头绪。
大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天色渐暗,出入那栋楼的人也越来越少。正当顾玦犹豫要不要继续等下去,司机又问了:“顾总,那边……”
顾玦抬头望向车窗外,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一个穿烟灰色短款羽绒服和宽松牛仔裤的瘦削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这人双手插兜,一步一步踩在自己长长的影子上,正慢慢悠悠地朝那栋楼入口走去。
隔的有些远,尚不能看清对方的五官,但顾玦盯着这个身影看了两秒钟,被刻意遗忘很久的那张脸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果断下车,迈开大步朝对方走去。
*
作者有话说:
司机:长这样很难描述吗?直接说是个一米八的大帅哥不就好了…
顾玦:帅吗?不记得了。
第3章 寒风
柯墨知道这次回国会见到顾玦,但没料想到会这么快。
他昨晚在家跟人喝了大半宿酒,一大早在酒精的作用下冲动地出了门,买了张去往粼海的高铁票,下了高铁就直奔半山陵园。然而,当到达陵园大门口,他突然又不想进去了,最终只在门口坐着发了半天呆,然后又搭乘高铁原路返回了隽城。
两个城市今天不约而同刮起大风,他被寒风吹得头痛,麻木地走在回家路上,只想洗个热水澡,吃两片安眠药,一头扎进床上好好睡一觉,将整个世界关在门外。
然而事与愿违,路灯下,他在自家楼下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迎面走来,喊着自己的名字:“柯墨。”
九年不见,顾玦如今长成了这副模样。
柯墨停住脚步,以略带轻蔑的目光将顾玦上下打量了一遍,脑海里出现一个咒骂的声音:居然没长歪,真该死。
他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对方,等待对方先开口。
顾玦走到柯墨面前,开口就是质问:“为什么不参加葬礼?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柯墨笑了。很好,九年时间冲淡了曾经两个少年的旧日情愫,这个开场简单直白,一点都不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他反问。
顾玦:“我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你,但你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你的律师不肯透露任何消息……”
柯墨打断他:“不如直说,你来找我干嘛?”
守株待兔这一下午,顾玦在车里开了三个电话会议:采购部打探到锦行药业最近正在与几家上游供应商谈合作,有意向采购一条全新的生产线,很有可能就是为即将到手的专利做准备;财务部在做明年的财务计划,向董事长请示明年的专利采购预算是否有变动;新上任的研发副总裁是经董事会决议从柯妍亲自培养出的团队里提拔上来的,这人是个技术专家型人才,显然还不太适应团队一把手的管理者角色,事无巨细给董事长打电话汇报工作。
这些难题和琐事加重了顾玦的焦虑,既然柯墨不想兜圈子,他也不愿虚与委蛇,索性直接问道:“为什么不肯签专利续约协议?”
柯墨挑衅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签?我欠你的?”
顾玦的眉心不自觉拧紧,声音也变得略有些沉重:“我知道是邢子元把你带回来的。锦行药业一直以来都是海思的竞争对手,柯阿姨不会希望你把专利签给他们,你知道的。”
柯墨冷笑一声:“你柯阿姨已经死了,死人不会有任何想法。”
这副轻佻冒犯的态度激怒了顾玦,他向前一步,低下头冷声质问对方:“你说的是人话么?”
九年前顾玦就比柯墨高半头,出国后柯墨长高了一些,以为自己终于追赶上了顾玦的身高,没想到顾玦居然也长高了,如今依然比自己高半头。
两个人看向对方的视线角度和九年前一样,眼神中的温度却截然不同。
柯墨没有被顾玦高自己半头的气势压倒,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说的是实话。”
面对他这样的态度,顾玦心里既难过又生气:“她是你妈妈,给你留了几个亿的遗产,你对她还有没有最起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