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拓(63)
程延林站在卫生间门口排队洗手,等严拓洗好转过身,看他随意甩手将水珠溅到空中,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把要出去的严拓拉到身前,从挂钩上取下毛巾,低头认真仔细地将他沾了水的手擦干净。
严拓老实站着,感受到隔着毛巾传递过来专属于程延林的温度,他抬起眼皮,正好看到程延林浓密的睫毛。
“好了,出去吧。”程延林松开他。
严拓收回手,仰起脸笑了一下:“谢谢。”
吃过饭,严拓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走进房间,放下后不说话,也不坐下,就一直在旁边转悠。
他假装看看老旧的墙纸,假装看看窗外的夜色,再假装看看程延林坐着的椅子。
程延林差点被他转晕了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有话要说?”
被缉拿的严拓脸上写满欲言又止,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程延林松开他,屈指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下:“快说。”
严拓这才弱弱开了个头:“白天我听我们同事聊天。”
“嗯。”程延林耐心听他说。
“他们说如果一个人一直不给你明确信号,就是在吊着你。”
说完他偷看程延林的反应,哪想程延林直接笑了,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严拓放大胆:“你现在是不是在吊着我啊?”
程延林没反驳,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反问他:“不愿意?”
“没有。”严拓立刻说。
“看起来不像没有的样子。”程延林说。
“真没有,”严拓朝他凑近了一点,“我就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万一你没钓我呢,那证明我努力得还不够。”
顿了下,严拓又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是双鱼座。”
程延林没说话。
严拓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是双鱼座?”
程延林配合他:“为什么是双鱼座?”
“我是鱼啊,”严拓脸上带着小小得意,发表自己刚挖掘出来的惊人发现,“鱼就适合被钓。”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写满了来钓我吧来钓我吧我最好钓了的小心思,比起海底傻乎乎吃鱼食的鱼,更像是那种会主动跃出水面直接跳进桶里的笨鱼。
程延林没忍住,伸手掐了把他的脸,松开后才说:“从哪学来的这些傻话。”
严拓觉得才不傻,但既然程延林不认同他的论点,也就不提了。
他把水果推过去。
程延林看着切好的水果,突然提起来:“你好像不只给我送水果,办公室每个人都有。”
“对啊,”严拓坐下,“有的时候水果买多了,我就多切出来一些。”
程延林微微摇头:“看来我并不特殊。”
“才不是。”
严拓微微靠近,尽管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但还是像怕被其他人听到似的压低了声音说:“我都挑切得最漂亮的装给你,你那盒是最好看的。”
过了好几分钟,程延林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严拓的圈套当中。
他才是那条被钓上钩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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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该倒计时了呀
第53章
程延林该回去了。
严拓说要送他,被拒绝了。又说送上车,还是被拒绝了。
最后他只能站在电梯口,和里面的程延林挥手拜拜。
电梯门关上的那刹那,严拓后悔极了,身体一歪脑袋抵在墙上。
就应该再坚持一点,好歹送到楼下,这样也能多待一会儿。
但没来得及让他自怨自艾,电梯忽然“叮”了一声,门再次缓缓打开。
严拓站直身体,愣愣看着里面的程延林。
程延林抬手挡住门,顿了下,对他说:“我怕我会迷路,你还是送我下去吧。”
电梯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轿厢下降时钢缆被吊轨拉动的阵阵摩擦声。
严拓站得离程延林很近,两人之间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彼此。
但电梯运行的速度过于快,停留在里面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门就重新打开。
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严拓跟在后面,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拖延时间。
但一直走到车旁边,他都没想出来。
程延林打开车门,看起来毫无留恋地坐上车,降下车窗对他说再见。
严拓只好说:“明天见。”
他眼睁睁看着车在视野里逐渐变小直至消失,连带着人也一起不见。
回到家后,严妈睡前例行问他吃过药了吗。
严拓说没有。
他换上睡衣,接过严妈递来的水杯,将不同颜色的药片扔进嘴里,仰头咽下。
严妈看着他,没有任何预兆,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水杯还在严拓手中,他抬高胳膊,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躲开。
仅仅几秒,严妈就松开了手,像遮掩什么似的,语速微快地说:“睡觉吧。”
她拿着空杯子走到厨房,手放在水龙头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掉下眼泪。
不是难过,只是高兴而已。
她记得严拓每一次吃药的模样,记得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只能靠点滴才能将药输入血管,记得他暴躁地把药全都摔在地上,记得他面色麻木地吞下药然后又全呕吐出来,记得他把药藏在舌下被护士发现,记得他神志不清时直接吞下一整瓶药。
不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她清楚记得每一个画面,也记得其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所以现在才会无法抑制地落下泪水。
严拓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影响,他坐在桌边,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日记。
今天很高兴。
早上高兴,中午一开始也高兴,后来有点郁闷,但下午又恢复了。
晚上最最最高兴。
这是李医生要求的,让他每天必须写日记。
一开始他写不出来,虽然感觉脑子里有很多想法,但笔尖落在纸上的时候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李医生听完说不用写多么复杂的东西,就记录自己的心情,高兴还是伤心,愤怒还是平静。
写日记很简单的,她说。
于是严拓按照她说的,每日记录自己的心情。
一开始写得很简单,只有高兴或者不高兴几个字,就概述了他的一整天。
后来渐渐多几个字,会写今天有点开心,或者今天开心了一下午。
现在又进一步,会坦诚自己的难过和烦心。
李医生说这本日记她不会看,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所以要诚实。
严拓一开始做不到这点,即便知道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还是会在日记里写下欺骗性的文字。
比如把悲伤写成愉快。
但这也不算不诚实,因为他只是心里难过,并没有表现出来。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不开心,这样也可以算开心的吧?
但可能是不论长短还是真假每天都要在这个本子上写下点什么,让他对它渐渐培养出了一些感情,或者说信任。
他开始觉得可以写一些真诚的话。
比如忽如其来的难过,或者没有原因的闷闷不乐,以及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将这些不愿展露出来的情绪写下来,就像记录自己的发病日常,每一天都很清晰认知到自己病还没有好。
可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随着写下来得越来越多,他开始习以为常,甚至认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也算李医生说的一种变化吗?
严拓不清楚,他不是医生,并不会治病。
他只是想好起来,从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迸发出如此巨大的渴望。
所以他一定会好起来。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阳光依旧普照大地,鸟啼清脆,花草芬芳。
严拓如往常一样,被吵闹的闹钟叫醒,洗漱完后晃晃悠悠走进厨房。
小餐馆恢复了早餐供应,但因为着实没有厨艺,再加上早起很艰难,严拓大部分时间都会选定最方便省事的粥和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