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撞地球(51)
“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他低声说。
“没有。”季青临看着盒子说。
“没有吗?”林孟商看他的眼神异常明亮,“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
“我是说没有钥匙,”季青临把盒子翻过九十度,开口朝外给他看,“至少这里没有。”
如果说刚才房里的情形是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现在就是天寒地冻的北极冰原了,两人甚至能听到卷着雪花的狂风呼啸而过。
林孟商就着单手拷在床上这样兼具诱人和别扭两种效果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季青临把盒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验证一下。林孟商用空余的右手翻找了一遍,甚至剥下了盒子里面的纸膜,钥匙依然不见踪影。
眼见科学家即将堕入自我怀疑和自我毁灭的深渊,季青临立刻积极地请缨:“我去抽屉里找找。”
他把床头柜拆了个七零八落,连抽屉的滑道也没有放过。秋衣秋裤难得没有齐头整脸地叠放在一起,而是凌乱地散开铺了一床。然而钥匙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好像那个柜子有什么通往四维世界的密道。
季青临把衣物和抽屉恢复原状,站在原地挠头。这事态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于是他只能抱歉地说:“好像这里也没有。”
林孟商开始打量床头靠背的硬度,像是在思考有没有可能撞死在那里。
季青临也知道这件事确实尴尬到让人想抠出眼珠子然后剥下视网膜毁灭可能留存的残影的地步——不是林孟商的眼珠,是他这个目击者的。于是努力地思考解决方案,因为平常智商超群的科学家好像已经丧失活着的意愿了。
“这个柱子……”季青临摇了摇,试图徒手把它掰断,然而粗壮而坚硬的橡木丝毫不动,于是只能改口说,“要不我拿个锯子把它锯开?”
“家里没有锯子,”林孟商单手捂住脸,在绝望中勉强挤出一丝神智,“这个点商店也都关门了。”
“要不剪断这个手铐……”季青临使劲拽了拽金属链子,“嗯……好像比柱子还难搞。”
该死的合金。
“算了,”林孟商用轻生的语气说,“你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再说。”
“就这么把你拷在这吗?”季青临坚定地摇摇头,“不行,你这样过一夜明天肯定浑身都疼,而且胳膊这么举着,肩膀贴不到床,也没法睡啊。”
“你就别操心了。”林孟商此时只想让他赶快离开现场,最好同时失忆忘掉整件事。
季青临完全没有领会到他话里的精神内核,固执地站在床边不肯离开。这很让人气愤,而且林孟商现在没法动手打他,因为他超出了物理射程。过了一会儿,季青临突然想到了这件事的另一个诡异之处:“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孟商早已撇开目光不看他了,只能从通红的耳朵尖发现这人的窘迫。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尊严,林孟商尽量平静地回答他的问题:“冯诺一送的生日礼物。”
“他为什么送你这种东西?”季青临仗着此时自己处于绝对的安全领域,不怕死地追问,“你们平常会讨论这种事吗?”
林孟商终于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虽然配上屈辱的目光和姿势,这瞪视没什么杀伤力:“他自己也有,说要送我一个同款。”虽然曝光别人家的秘密不光彩,但此时这个境遇林孟商已经无力捍卫隐私权了。
季青临突然“诶”了一声,如果在漫画里,他头上此时就会冒出一个亮起的灯泡:“像这种量产的东西钥匙是不是差不多?那问他要一把不就可以了?”
这人有没有看懂现在的形势?还要增加不必要的目击者?
林孟商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就打个电话的事,”季青临已经返身飞奔回了客厅,生怕再晚一秒对方就会用视线把自己杀死,“总比让你拷一整夜好吧。”
林孟商本人是会断然选择后者的,所以他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怒吼一声:“不准打!”
季青临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但他坚定地拨通了电话,并明智地留在了客厅。如果林孟商现在还有一丝活动能力,必定会扑上来撕了他——当然,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了。
对面很快接起了电话:“喂?”
季青临此时才发现事情的尴尬之处——他要怎么跟对方解释现在的情况?思考了一会儿,他避重就轻地问:“上次那个手铐……”
“啊,你们用了!”对方很不必要地热情,像是商家找顾客索要好评一样追问,“是不是很漂亮?”
“还行,还行,”季青临马虎地敷衍了两句,然后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就是……那什么……手铐的钥匙……你还留着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糟糕的是,冯诺一立刻起了兴致,“啊,你们不会玩过头,把钥匙给弄丢了吧?”
到底能怎么玩才会把钥匙都搞丢啊!季青临无奈地一边摆弄自己穿去婚礼的正装,一边苍白地解释:“是本来盒子里就没有钥匙。”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用不信任的语气质疑道:“怎么会呢?”
“总之就是这样,”季青临的脸皮厚度虽然远超平均值,但也实在扛不住别人追问卧室私密,“你要是还有钥匙,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对面立刻说:“我给你们送去。”
季青临仿佛感受到了卧室里传来的杀气,立刻高声阻止:“别别别,我去就行了……”他话音未落,对面已经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开车带我去”,很明显不是对着他说的,然后就挂断了。
季青临沉默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声,觉得自己即将被五马分尸。
他在客厅里游荡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取出汗衫短裤穿上,以免客人上门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在卧室门口用拖鞋把地板刨出一个坑之后,他觉得实在没法再拖延下去了,才走进卧室,床上的人立刻向他射来利剑一样的目光。
“嗯……”季青临战术性地挠了挠头,露出很无辜的表情,“他说他送钥匙过来。”
“现在这个点?”林孟商看了眼窗外,“他不是自己过来的吧?”
“呃……”季青临愧疚地说,“应该不是……”
林孟商闭上眼睛向后撞了一下床头板,现在知情人又多了两个,他还是早日离开这个世界吧。
季青临着急忙慌地过来在他脑后垫了个枕头,这一举动丝毫没有起到安抚作用,还被林孟商狠狠地抽了一下胳膊。
“哇,”季青临抚摸着被打疼的地方,用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语气说,“你居然还会打人。”
林孟商撇过头去,表示不想理他。这动作太像古时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妇,季青临脑内的思维小小地发散了一下,身上某个部位开始不合时宜地蠢蠢欲动。
“没事的,”季青临徒劳地安慰,“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林孟商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嫌弃的意思很明确——难道三个知情人还不够吗。
季青临已经词穷了,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减轻林孟商求死的意志,毕竟弄丢情|趣手铐的钥匙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先例可以参考。
就这么僵持一会儿,救星——或者说催命鬼——上门了。
季青临噌地窜出去,有如离弦之箭或者看到金枪鱼罐头的春花。然后他打开门,看到满脸微笑的冯诺一和被临时拉壮丁的总裁司机。
“钥匙。”冯诺一把一个小小的金属片放进他手里。
“谢谢,”季青临说,“你们一路辛苦了,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然后挂上了送客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