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眼(24)
应程扒了扒碗里调料,盖住毛肚,又夹了点木耳扔进锅,神色自若道:“没看见,不清楚。”
罗天锡:“……”
狗东西。
还是两个。
在饭桌上,尤其是火锅局,讲文明优雅约等于饿死,肉渣都轮不上你。
罗天锡挽起袖子,亲自将最后一份牛肉下进去,拎了个大漏勺在旁边守着。
颇有一副谁抢谁脑袋开瓢的架势。
唐星辰盯着他乐了半天,问道:“有没有番茄?给我放两片儿进去。”
又是番茄。
应程无情拒绝:“休想。”
“我靠,你知不知道番茄虾滑多好吃?”唐星辰哄着他说好话,“就两片儿,一分钟我就捞上来。”
前者无动于衷,感觉是聋了。
罗天锡一个大漏勺下去,牛肉全进了自己碗里,解释说:“他不吃番茄,带酸味的都不吃。”
“真的假的?”唐星辰不信,好奇道,“山楂、柠檬、葡萄这些都不吃?”
“不吃,”应程听力恢复,笑容看上去有点假,“所以你别想放。”
唐星辰啧声,遗憾说:“老天注定,以后咱俩吃不到一块儿了。”
他拿起旁边的速冻饺,又问:“这个总行吧?你不是爱吃面食么。”
应程没反驳,让他放进了锅里。
一箱啤酒喝完三分之二,买来的食物全部下肚,三个人总算饱了。
罗天锡还有事要忙,撂下筷子就走。
留下的两人不动声色注视对方。
唐星辰:“我是客人。”
应程:“我吃的没你多。”
“屁,你自己数数你跟前几个碗。”
“那是罗天锡吃的。”
“……要不把罗天锡喊回来?”
桌面上一片狼藉,为了逃避洗锅碗的任务,他俩一个赛一个不要脸。
可惜依旧像以前那样,谁也谁说服不了谁,也不可能真把罗天锡喊回来,最终只能石头剪刀布决定。
唐星辰举起手:“来,石头剪刀布——”
他出剪刀,应程出的拳。
唐星辰:“再来,三局两胜。”
玩了三把,都是同样的结果,应程赢。
“……”
唐星辰决定把不要脸贯彻到底,振振有词:“也没说输的人去洗,对吧?”
“对。”
应程起身,捏起桌上的水果刀,在手心掂了掂。
唐星辰警惕道:“……干什么?”
“这刀刚买的,”应程说,“准备让一些死鸭子嘴硬的人试试。”
“……”
唐星辰果断消音,自觉拎着油渍渍的锅,去到洗碗池边清洗。
应程将他的背影收进眼底,莫名有点想笑。
把小方桌收拾干净,需要洗的碗一块儿垒过去,应程嘴欠道:“加油,洗碗工。”
唐星辰一手洗洁精泡沫甩他身上,骂道:“滚犊子。”
应程从善如流躲开,转身走向床沿,把纸箱从底下拖出来。
纸箱里装着从阮慕家拿回来的录音设备,昨天路上顺带买了个书桌,今天才腾出时间整理。
书桌在床对面,他将电脑和主机搬过去,插线板通电,再固定麦克风位置。
唐星辰心不在焉洗着碗,瞄见对方捣鼓的身影,没话找话道:“你还买了个电脑?”
“以前买的,一直没带回来。”应程说。
“怎么还有话筒?”唐星辰张望了眼,“唱歌的?”
对方回答:“录音,工作需要。”
他抓住其中并不常见的字眼,升起好奇:“录音工作?”
“嗯,”应程坐进椅子,打开电脑,把耳机挂脖子上,“就是配音。”
唐星辰以前听人讲过配音相关,但不怎么了解,没想到应程居然会干这个。
“配游戏吗?”他问。
“配过手游动漫和影视剧,大部分是广播剧。”
唐星辰哇哦一声,吹了声口哨:“酷。”
说完这句,没了下文。
椅子转过去,应程直面他的方向,整个人靠进椅背里,姿态显得有些散漫。
“然后呢?”
唐星辰愣住:“什么然后?”
应程挑眉,略感讶异。
曾经也有过别的人知道他干这个兼职,通常都是一箩筐问题和质疑砸来。
然后接一句“配的什么给我听听”或者“你给我示范一句”。
多数情况下应程不会搭理,但偶尔烦了,也可能语气很差地怼回去。
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会让他感觉私人空间被侵占,特别不爽。
但出人意料的,唐星辰没问。
于是应程起了点兴趣:“你不问我具体配了哪些?又或者让我给你表演一句。”
唐星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反问道:“你不觉得这种问题特别傻逼?”
要是换作自己,被人追问这种宛如某位智障家长问出来的玩意儿。
他心情好就给个白眼,心情不好直接飙脏话了。
应程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转回去:“说得对。”
“但比起这个,”唐星辰忽而又补充,“我更好奇的是,你干这行多久了?”
应程坦言:“四五年,没多久。”
“四五年也不短了。”唐星辰洗了第一遍碗,把脏水漏进下水道,“你学过?”
哪怕他不了解也能大致猜到,配音这种行业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的。
需要基础不说,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若是想兼职赚钱,随便找份工作应付都要比它来得容易,何必舍近求远。
而且反过头来说,看对方那样的家庭背景,大概率不会允许上学期间接触这种课外东西。
多半是自己偷偷摸摸干的。
应程插上耳机线,没什么语气说:“学过播音主持。”
上幼儿园时,秦歆竹送他学的。
小时候应程性格偏内向,见生人会害羞,动不动就躲在妈妈身后。
秦歆竹为了鼓励他,送他上兴趣班锻炼胆量,每次都会亲自陪着过去。
几年下来进步很大,不仅能上台主持,还因为声线好听辨识度高,被老师介绍去给剧组的小演员配音。
由母亲启蒙发掘的特长,逐渐变成了自身爱好。
正当他想要长期发展下去时,秦歆竹却突然停掉了全部课程。
理由只有一个,期末考试退步了一名。
后面他不敢再松懈,用加倍的努力投入到学习中,想要获得妈妈的认可,以期望重新拥有自己的爱好。
但宛如命中注定一般,应程似乎生来就没有喜欢什么的权利。
在那之后没多久,秦歆竹便跟随应廉出国了。
……
气氛不明不白沉下去。
唐星辰没来由地感觉到,说完那句话后,应程心情好像变得很差。
不单单是因为某件事心情差。
而是积压了许久、却始终掩盖得极好的喜怒哀乐,被无端掀开了一个角,控制不住地流泻而出。
仅仅表露了些许,便迅速蔓延到周遭,压抑得让人心底发憷。
如同先前在体育馆时,应程陡然爆发那样。
唐星辰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熟悉了,仿佛瞬间被扯回了几年前。
回到初三那个绝望的暑假。
他打开水龙头,换成轻松的语气:“会唱歌吗?学播音的唱歌也差不到哪去,唱首来听听。”
刚还说这种问题傻逼的人,转头就当起了傻逼。
应程提了下嘴角:“不会,你赶紧洗,太慢了。”
“嫌慢自己洗。”
唐星辰象征性拌了句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池底塞子塞住,魂不守舍地凝视透明水柱流动。
好像过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