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拆桥(74)
他们都得洗,别墅里四套能用的卫浴间,刨掉小姨姨父卧室里那个,他们仨一人占一间,苟小河谁都抢不过,最后一个才洗上澡。
等他收拾完上楼,江潮点的饮料已经到了。
五杯不同的口味,留给苟小河那杯他没喝过,名字一长串,苟小河一向对这种饮料敬而远之,感觉花里胡哨。
结果扎开吸管尝一口,他晃晃纸杯“嗯?”一声,说:“这个好喝。”
还没咽完,他就习惯性的伸着胳膊往边桥嘴边递:“你尝一口。”
边桥靠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里,偏头看眼聚到面前的吸管,又顺着苟小河的胳膊望到他脸上,收回目光拒绝:“不喝。”
崔洋他们都习惯了苟小河对边桥的相处模式,正张罗着打游戏,喊边桥上号,谁都没感觉异常——边桥从来不跟别人喝一杯东西。
只有苟小河愣了愣。
边桥那声拒绝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淡,态度里没有丝毫嫌弃。
他只是在表明不喝。
可这种表明,苟小河已经很多年没听边桥对他说过了,久到他都忘了边桥这个习惯。
他差点儿也忘了,他和边桥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就不能喝一杯饮料了吗?
往回收的手收到半路,苟小河忍不住又往前举举,小声说:“我跟胡圆,有时候也会喝一瓶水。”
“我不会。”边桥转过手机登游戏,“自己喝吧。”
江潮虽然和崔洋坐一起,但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他俩,望见这一幕,若有所思地动动眉毛。
“是有多好喝?”他往后枕着椅背,远远地冲苟小河笑了下,“他不喝给我。”
“啥啊?”任鹏飞也回头了。
苟小河扭脸看边桥的反应,边桥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只耷着眼睛催人:“上号。”
四个人都齐了,崔洋喊苟小河,苟小河咬着吸管在发怔,跟他们玩一把玩得稀巴烂,摇摇头丢掉手机:“今天不太想玩。”
“你今天不行啊。”任鹏飞说,“雪糕姐上线了,拉雪糕姐。”
雪糕姐又菜又爱玩,向来不甘于辅助,喜欢拿C位,把把自信把把挨骂。
他们连了语音,又笑又闹的,苟小河趴在床上摁手机,时不时能听见雪糕姐在喊“my桥”,想起她当时在辅导班问边桥,考上同一所大学,能不能在一起的画面。
边桥为什么要喜欢男生呢。
他已经好久没纠结这个问题了,今天突然又开始想。
如果边桥的取向跟他们一样,他俩就不用保持距离了。
边桥不再跟他喝一杯东西,重新拉响了苟小河的警钟。
随后他慢慢发现,他跟边桥之间的距离远不止不能再摸一摸抱一抱,有很多东西都在悄然改变。
他确实还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分东西给边桥,但只能往碗里分,他夹到边桥嘴边的、捏到边桥嘴边的,边桥都不再接受。
以前他觉得边桥打游戏特别厉害,因为每次他快死的时候,边桥总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把残血的他从人堆里带出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预判需要看多少次小地图,拉多少次他的视角。只知道现在的边桥依然厉害,但已经不在乎他跟谁,不在乎他死了多少次,不再皱着眉骂他“别乱跑”,再没有因为他被对面嘲讽一句,就一言不发越塔闯进对面水晶,让对面的头像满着血黑掉。
他可以在边桥房间午睡,睡在地上床上沙发上飘窗上都随意,只不过他躺下的地方,边桥一定会不动声色地挪开,不留给他一丁点儿能触碰的可能。
江潮有时候跟他开玩笑,两个人搭肩膀贴胳膊的说话,苟小河偷偷去看边桥,再也迎不上边桥正盯着他,又佯装无意的目光。
他再也没对苟小河冷过一次脸,生过一次气,说过一句“离江潮远点儿”。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想到的时候就算摆到眼前也觉不出特殊,等真正意识到,那些细小的差别已经像繁殖开来的细胞,侵蚀掉原本生活中所有已经形成的习惯。
光是发觉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已经让苟小河应接不暇,而真正让他感到伤心的改变,是在他又一次举起手机想偷拍边桥的时候。
“这个毛病也戒掉。”边桥用一根手指抵上他的手机摄像头,往下压了压,视线越过手机上沿扫过来,“以后别拍了。”
“为什么?”其他要求苟小河还能理解,不让拍照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跟胡圆也会一起自拍。
“我不喜欢。”边桥望着他,平静地通知。
苟小河呆呆地跟他对视,突然想起小时候姥姥带他和边桥去照相馆,边桥总是拉拉着一张小脸,姥姥被他气坏了,好几次都点着边桥的脑门让他“高兴点儿”。
对,边桥不喜欢拍照,他长大以后给忘了。
“那我以后不拍了。”
他垂头丧气地答应一声,把手机收回去,十分可惜地翻看这张拍糊的照片。
“还有你的头像。”边桥坐在电脑椅里转回去,点着鼠标又说,“壁纸,锁屏,聊天背景,全都换了吧。”
苟小河放大照片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他。
午后的窗外蝉鸣阵阵,边桥在这个夏天似乎又长开了许多,侧脸的线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去小时候的稚嫩,鼻梁高挺,下巴与颌骨线条分明,流畅又好看,嘴角微抿时带出逐渐成熟的质感。
苟小河现在用的壁纸就是一张边桥的侧脸。
边桥让他换掉的那些图片,全都是边桥。
这些跟边桥相关的一切,他擅自且自然地使用到自己或社交或私人的主页里,边桥曾经嘴上很嫌弃,很烦他,但从没真的阻止。
苟小河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之前他在边桥的世界里有多特别,他曾独自享有过多少边桥的特权——绝不会对其他人开放的特权。
可现在,边桥把这些特权全部收回了。
第60章
苟小河把头像和锁屏换掉了, 壁纸与聊天背景没换,继续偷偷用着边桥的照片。
他试了一圈,实在是觉得不管换什么图都不好看, 他的手机从买到手里就用边桥的照片,边桥以外的所有壁纸,他都看不顺眼。
边桥禁止他再用自己的照片, 那需要换的就不止手机里的东西,还有苟小河的手机壳。
头像换了也就换了,手机壳摘下来的时候,苟小河是真的心疼。
他还用着以前在淘宝上定制的,“最好的边桥&小河”那只壳。
透明的塑料底壳不是什么好材料,早就发黄发软了,边缘的图案和字体也被磨得有些掉色模糊。
中间他也想换过别的壳, 他偷偷定制的边桥手机壳能摞出一个系列, 可其它壳都是边桥的单人照, 还是对这只壳感情深。
“你看我的手机,好新。”他摘掉手机壳, 冲边桥晃了晃手机背板。
边桥打完手上这把游戏才回头, 苟小河盘腿坐在地上, 已经给他的手机换上一张纯透明的新壳, 正用湿巾把旧手机壳擦干净, 仔细装进替换的小盒子里。
新的手机壳带来的焕新效果十分明显, 配着新的锁屏,苟小河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地看,总觉得像是拿着别人的手机。
“你改名字了啊?”跟胡圆一起打游戏的时候, 他问苟小河, “头像也换了, 终于不是边桥了。”
“都换一星期了。”苟小河正在对面野区偷猪,心不在焉地嘟囔。
“我刚想起来。”胡圆表示对他这些琐碎的变化并不在意,“你俩怎么样了,说明白了吗?”
“啊。”苟小河轻声应着,不想跟他多聊。
在边桥收回特权以前,苟小河发现边桥对他态度的那些变化,还只是为了发现而发现。
理性上他明白,拉开距离是为了让他和边桥变成“正常朋友”,重塑他和边桥间交往的边界与底线。
可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在明白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总想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