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67)
像被抛弃到一座孤岛。
握住他手肘的手垂下了,陆周瑜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像是没料到他竟然有这么多抱怨,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
不在乎的话,“……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夏炎实在太累了,是那种由内到外的累,稍一松气,就会瘫倒在地。
他已经低到尘埃里了,不想更加失态。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他对陆周瑜说:“我得走了。”
此刻有片云飘过来,遮住太阳,他们的影子也模糊了,灰蒙蒙的。陆周瑜还想拦他,夏炎说:“沈齐今天出国,我之前答应过去送他。”
尽管没有必要,他还是如实告知:“他姑姑是沈如,如果不去送他,你在岛上的那个展品,我担心会出问题。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我不想因为我,毁掉你的心血。”
闻言,陆周瑜后退一步,让出窄窄的通道,即将通过之际,夏炎听到他在身后问:“你还回来吗?”
“回。”
“几点?我等你,我们回来再说,好吗?”
“下午三点的飞机,”夏炎说,“但是你中午开完会就回家吧,我今天不太舒服,不想说话了,想回来睡觉。”
“……好,那明天我再来找你。”
夏炎不愿揣测陆周瑜想说的话,这一刻,他难得自私地将自己的感受前置。他不想结束这段关系,毋庸置疑,但同时,这样的相处模式令他精疲力尽,不再能感受到快乐。
“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他说,也在心里想,如果你想要分手,也再考虑考虑吧。
没听到回复,夏炎忍下心大步往玄关走,推门前,听到一声“好”,还有“你别开车了”,陆周瑜走上前来,像是想握他放在门把上的手,胳膊抬了一下又收回去,他说:“你手有点抖,开车不安全,我送你吧。”
“不了,你一会儿还要开会。”夏炎说,“我打个车就行。”
走出小区,站在路边错过三辆出租车,夏炎才想起招手,报地址的时候,他甚至忘记沈齐家的小区名,差点脱口而出“市政家属院”。
因迟到,免不了被沈齐絮叨,陪他吃过饭,去机场的路上,沈齐一直在一旁叽叽喳喳,大概已经开始适应留学生活,将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的。
好像说了很多话,夏炎却回忆不起来,大多数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还算好应付。直到登机前,沈齐跟他拥抱告别,突然问:“你和姓陆的分手了?怎么这么没精神。”
“没有。”
原来这么明显,他搓搓脸,笑道:“工作的事。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
回程时打不到车,夏炎决定坐地铁,扫码进站的时候,看到七分钟前有一条微信,陆周瑜发的:“我走了,你回来睡觉吧。”
地铁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夏炎坐在角落的位置,头靠金属栏杆,睡得断断续续,两次睁开眼都在同一站,他猛地惊醒,才发现这条线路是环线。
最终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楼下的桂花也落尽了,一点香味不留。
推开门,鱼缸里的两条鱼听到动静,从珊瑚丛里浮上来,制造出轻微的声响。
跟鱼玩了会儿,夏炎走到餐厅,看见桌上的杯子不见了。他拉开橱柜,两只几乎一样的黑色陶瓷杯挂在杯架上,口对口,右边的杯沿上有道细微的裂痕。
这下能分得清了。
第52章 见面
看到项链的那晚,陆周瑜在夏炎的床边坐了很久。他毫无困意,就着月光,将金属牌上的刻字反复地看,同时想到茶几上的蛋糕,和挨近的两只盘子。
其实他也不是猜不到,一定又是沈齐不请自来,他一早就看出沈齐这些把戏——摸准夏炎心软,不会拒绝,就软磨硬泡地接近。
陆周瑜也在他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越界地提醒过夏炎,得到“不算追”和“我又没有答应他”的回复。
那送这条直白的项链应该算作追。陆周瑜想叫醒夏炎,听他再说一次“没有答应”,手刚放上他的肩膀,又很快有了答案——夏炎一定没有答应,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平心而论,陆周瑜不觉得自己比沈齐有多大优势,他只是恰好走运,接手了沈齐在展览上留下的烂摊子,因此博得一些好感,获得试试的机会。
像一排货架上因眼熟而被幸运挑中的商品。
夏炎和陆周瑜谈恋爱期间,绝不会再答应其他人的追求。
他很正直,爱憎分明。
但如果他的喜欢到头了,不愿再试,也会及时叫停,将商品完整地退货,不做留恋。
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夏炎呓语几句,听不清说的什么,陆周瑜把项链重新装回去,凑到他旁边,握住他放在被面上的手。
他梦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拳头紧攥,坚硬的骨关节凸出,硌在陆周瑜手心里,微微发凉。没多久,又放松下去,似乎感觉到手被人握着,轻微地挣扎两下未果,就不动了,陆周瑜凑近亲他的脸也没反应。
这幅毫不设防的模样,以及他睡前的主动,又让陆周瑜觉得安全,认定离结束还有很远。
四点多,暗蓝色的天空有泛白的趋势,陆周瑜酝酿出睡意。睡到六点,又被夏炎的动作叫醒。
睁开眼看见他的瞬间,陆周瑜决定忘掉那条项链,他觉得只要夏炎不主动提出结束,那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能是睡太少的缘故,周日早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像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梦。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事情是从夏炎推门出去,又气势汹汹折返开始的——他知道了陆周瑜看到过那条项链,于是厉声质问。
昨晚的某个瞬间,陆周瑜的确卑劣地想过,把项链毁尸灭迹,但最终还是好好地放了回去。他不懂夏炎是怎么知道的,也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生气和难以接受。
一切都很混乱,理不清。
当夏炎说出他要和沈齐走的时候,陆周瑜突然开始耳鸣,有几秒钟的时间,声音也发不出来,但他不想在夏炎面前显得呆滞,也想给自己留足体面,于是故作大度地、艰涩地开口,问他是不是不想试了。
但说出口的瞬间就开始后悔,不光耳朵在鸣,心脏也像被人紧紧攥住,摁下去许多坑洼,挤出许多汁水,令他整个人都焦灼又干涸。
就在他觉得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突然看见夏炎很慢地眨了一下眼,抬起头,阳光把他的脸照得很白,眼睛很亮,表情却像是要哭一样。他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许多陆周瑜从不敢想的、像指责一样的告白。
起先,陆周瑜只听懂告白,感到难以置信,想再度确认之际,夏炎却说“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然后推门离开。
他走之后,陆周瑜站在原地失神片刻,机械地拿起杯子清洗。他中午其实没有会要开,只是想在夏炎家里等他回来,才那么说。
水池旁是专门放杯子的橱柜,整理的井井有条,夏炎新添了一个杯架,用来挂他买的成对的杯子。
餐厅的采光好,阳光镶嵌在一对一对的餐具边缘,显得一切都十分温暖和美好。陆周瑜把手里的杯子挂上杯架,和另外一只口对口放好,然后猛然间想明白夏炎的指责。
在这段关系里,陆周瑜从一开始就报以悲观的态度,他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也时常想到周漫全心付出的悲惨后果,因此不索取、不主动、付出也不渴求回报,好像这样就能随时脱身,将伤害减小到最低。
而他一切对自我的保留,在夏炎眼里,都是不在乎的表现。
合上柜橱,陆周瑜想到夏炎的脸,睡着的,大笑的,挑衅的,喝醉的,刚刚说那些话时看起来有点可怜的,以及推门离开时决绝的。
还好他答应会回来。
也许陆文渊是对的,陆周瑜的确讳疾忌医,担心自己在感情中受伤,因此心安理得地做胆小鬼,连一句喜欢,也要趁人喝醉之后才肯说出口。
一想到夏炎或许要收回喜欢,彻底离开,陆周瑜无法冷静,他在沙发上等夏炎回来,想该怎么说出他为一条或许得不到的金鱼大费的周折、在英国每一刻都想回来的迫切、以及十年前就埋下的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