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45)
但陆周瑜没有挣开,也没有去拿那枚新的,而是问:“为什么?”
夏炎原本还跟陆周瑜对视着,闻言垂下眼睫,嘴唇紧闭,整个人像被乌云笼罩,消极地抗拒回答。
若是往常,陆周瑜不会再多说,多问,多留一秒,但此刻莫名地,他又问了一遍:“夏炎,为什么?这是我的。”
“我后悔了!你又没有给我回复,”夏炎仰起头,呼吸间的热气全扑在陆周瑜的脖颈,“我为什么要还给你?”
不知道是因为太困,亦或其他原因,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你想要什么回复,”陆周瑜看着他,又问:“你还想试吗?”
夏炎不说话。
打火机,红旗渠,一个又一个赌约,一句“试试”,一个雨夜里失控的吻……所有如鹅毛般轻飘飘的片段串联,足够得出一个令人沉湎的结论。
直到此刻,陆周瑜不是感受不到夏炎对他的一些好感,一点喜欢,但他对这份情感的重量难以估量,也不抱期望。
“你想试多久?”他这么问。
夏炎的思维还停滞在上一个问题,回答:“想。”
“那好,”陆周瑜反手握住他,说:“那我们就试试。”
第36章 记得
夏炎上一次酩酊大醉,是蜃楼美术馆的压轴展品被指控抄袭的那夜。
偶尔回想那天,就像被抽帧的卡顿画面,每个场景都亲历过,却又有种荒诞无稽的错觉,像在看戏。
也的确是在看戏。
沈齐作为始作俑者,从一开始就被家人接走,他离开前,信誓旦旦告诉夏炎:“没关系的,我能摆平,你等我。”
从事件曝光到舆论发酵,一切快到甚至来不及预案,闪光灯和话筒已经全部抵达眼前,快门开合的声音犹如铺天盖地的讽笑,夏炎就是戏台上唯一的丑角。
能解释一下吗?听说你们合作很久了,你早就知情吗?美术馆还能如期开吗?
……
当记者将一个又一个问题砸来时,夏炎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彷徨。
美术馆安保人员姗姗来迟,将一众记者清出展厅。当夜,夏炎将便利店货架上的酒全部扫荡,一个人窝在展板背后的金属框架内,黑暗中开了一瓶又一瓶。
后来,季启林不知怎么找的到他,站在那副框架外,带着点无可奈何说:“先出来。”
夏炎不动,季启林又说:“你出来,我跟你一起喝。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你三高,不能喝。”夏炎醉醺醺道。
季启林被他气笑,气势汹汹地去买了兜果汁回来,将手电筒打开,照亮自己,“能出来了吗,还是你想我一把老骨头也钻进去?”
凌晨时分,两人在一盏路灯下席地而坐,美术馆安静的几近诡异,唯有飞虫撞击灯光的细微响动。夏炎沉默着喝酒,三巡已过,才肯吐露真心:“都怪我。”
他这么说,把被搞砸的展览,被糟践的成果,甚至连同抄袭者的动机,都一并揽在自己身上。
季启林只是听,听他说对不起团队成员的心血,听他说沈齐是为了他才走错路,听他说记者被轰出去的时候受了伤,林林总总,最后说:“我大概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爸妈之前是这么说过,”季启林说,“但我觉得适合。”
“哪里合适?”
“你比我清楚。”
季启林做惯了老师,授课只讲明中心思想,其余都需要自行领悟。撂下这句话后,似乎总算耐心耗尽,一脚踹上夏炎的小腿肚,骂他这么喜欢揽责任,那就别想撂挑子,醒了赶紧干活。
到家时天还黑着,夏炎坐在阳台,又从袋子里掏酒喝,却发现剩下的酒全被季启林掉包成果汁了。
你比我清楚。他拧开一瓶山楂汁,同时咀嚼果肉和这句话,心想,我该清楚什么啊。
那晚之后,夏炎陆陆续续向季启林提过多次,直白了当地告诉他“我要逃避一阵子”和“我要好好想想”。
季启林恨铁不成钢,听到一次踹他一次,后来总算松口放人,“别这么轻易放弃,再试试。”
接到季启林电话,得知展览有新人选时,夏炎坐在飞回海城的飞机上,想的也是再试试,再试一次,真的不合适就马上辞职。
-
“试试”这个词具有魔力,充满不确定性,既像浑不在意的搪塞,也像孤注一掷的博弈,既给人希望,又令人畏惧。
而现在,夏炎听到陆周瑜说“那我们试试”,第一反应却是在做梦。像上一次宿醉醒来时,事情果真普通沈齐所说,被“摆平”了,不落丁点痕迹。
看看在腿边绕来绕去的大狗,以及反被握住的手腕,夏炎说:“我不信。”
陆周瑜听完后似乎在笑,呼出一阵阵气息,吹得夏炎鬓发纷飞,有点痒,他问:“为什么不信?”
“你之前说过的,”夏炎抬头看他,“不行,不试。”
“我什么时候说过?”陆周瑜问得坦荡,听起来很是理直气壮,夏炎想了会儿,明明觉得被拒绝的话就刻在脑子里,时常跳出来自动播报,但却搜寻不到相关片段。
“反正说过。”他含糊其辞。
“喝醉就不讲道理啊,”陆周瑜捏捏他的腕骨,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问:“那你说,怎么才能相信?”
夏炎答不上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手腕挣动两下,没能脱离陆周瑜的掌心,但是感受到皮肤被硬物硌住。
缓了缓,才意识到是那枚打火机,他开始谈判:“你先把打火机还我。”
“可以。”陆周瑜松开手,又用另一只手捏住夏炎的指尖,把他的手掌向上平铺,打火机放在掌心,“现在相信了?”
“有一点,”夏炎点点头,将手掌蜷缩起来,放在身侧,“但我现在想睡觉了,睡醒你还在的话,我就相信这是真的。”
“可以吗?”见陆周瑜不说话,夏炎伸出手,想拉一下他的袖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几秒后,陆周瑜说:“可以。”
夏炎越过他,摇摇晃晃走回卧室,没有锁门,面向大门合衣侧躺。闭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周瑜站在客厅的身影。
太像一个梦了。
再度睁眼时,大脑清醒不少,不再有稍一动就天旋地转的感觉。天色昏黑,已经是傍晚,夏炎打开房间里的顶灯,倏地回忆起零星的几个画面与对话,一时怔愣。
将脑海里碎片般的场景串联之后,他猛地用手撑起身,却发现卧室门紧闭,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每一个独自在家午睡后醒来的傍晚,房间空荡,天灰蒙蒙的,偶尔有绚丽的晚霞,但稍纵即逝,孤独感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
静静坐了会儿,撑在床垫上的手有些胀痛,夏炎揉揉掌心,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攥着一枚打火机,掌心被硌出轮廓,一片通红。
很大的可能性是自己醉醺醺回到家,翻找出忘带的打火机,而后一头栽倒睡到现在。
这一认知令夏炎瞬间消沉,但失望是生活常态,整理好心情推门出去,Kitty却不像往常趴在门口。
在客厅转了一圈,夏炎拉开罐头,不断地叫:“Kitty?”狗狗经常藏身的角落都找过后,他开始恐慌起来,一把抓过钥匙拉开大门,走廊上也是空的,夏炎第一反应是去物业调取监控,同时回忆到家的时间,猜测是回家后门没有锁好,才导致狗跑丢。
电梯慢得出奇,夏炎几乎要被愧疚和心焦淹没,心肝脾肺无一不被悬着。一分钟犹如一个世纪,电梯总算到达,门还未来,先听到一阵雀跃的狗叫。
“Kitty?”夏炎不确定地喊,声音喑哑颤抖。
“汪!”
电梯门打开,大狗加速向他扑来,将将撞进怀里时,被向后拉了拉,最后力道很小地贴在夏炎腿上,不断吐着舌头蹭他。
陆周瑜一手牵绳,从电梯里走出来,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