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49)
担心睡过头,他连定了一串闹钟,从八点半到九点,每间隔五分钟响一次,但刚过七点半就自动醒了,怎么也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发呆。原本准备的是稍微正式的衣服,想到需要开车乘船,又临时换上轻便的运动装,全部整理好也才刚过八点。
硬生生挨到九点半,临出门前,又觉得额前的头发遮眼,显得人不够精神,对着镜子修修剪剪,露出完整的眉眼之后才背包下楼。
昨晚雨夜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再度袭来,太阳赤裸地悬挂在楼宇间,空气里尽是暖融的成熟花香。
“花又开了。”陆周瑜的声音传来,他指向身旁的桂花树,之前在雨中幸存的花骨朵正悄然绽放,而地上那些东零西碎,被碾成泥的落花一扫而空。
夏炎忽地有种错觉,他们昨夜抱在一起时是上个秋天,而现在是第二年秋天,四季在皮肤交织,呼吸纠缠,漫漫夜雨的间隙完成了更迭。
“上车吧。”陆周瑜拉开副驾驶。
“你开会应该累了吧,”夏炎一手扶上车门,笑着说:“我是助理,我来开。”
肩膀一轻,陆周瑜抬手将他的背包褪下,拉开后座放进去,又拿出一只牛皮纸袋塞给夏炎,说:“先吃早饭吧,回来你开。”说完,绕到驾驶座坐进去。
夏炎抱着早饭坐上副驾驶,见陆周瑜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挽至手肘,车驶上大路时,他升起车窗,把风隔绝在外。
牛皮纸袋里的早餐有好几种,车窗关上后,食物的香气充盈在车厢里。夏炎喜欢睡懒觉,久而久之早上不吃饭成为常态,现在还不觉得饿。
“在家吃过了?”红灯间隙,陆周瑜侧过头问。
“没有,”夏炎从袋子里拿出一只三明治,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觉得噎,又把豆浆打开,小口喝着。
喝下一小半,胃已经有饱胀感,他握着纸杯随口问道:“你早上吃的什么?”
“还没吃。”陆周瑜发动车子,回答他。
“怎么还没吃?”夏炎把纸杯放进杯架,低头在牛皮纸袋里翻找,后知后觉到这大概是酒店发放的早饭,问:“想吃什么?还有包子和鸡蛋。”
“你吃吧,”陆周瑜目视前方,“我开车。”
车已经驶上高架,不能贸然停下,夏炎撕开包子底部的那层纸,原本想喂给陆周瑜吃,又担心他开着车不安全,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踟蹰着。
陆周瑜不疾不徐地开车,没有朝他看一眼,却不知怎么看出他的意图,笑道:“开会的时候喝了咖啡,不太饿。”
“那等到码头再吃。”将纸袋收好,夏炎调出导航,城郊线建好后,从市区到码头不堵车的话只需一小时,再乘半小时的船就能抵达小岛。
刚说完不久,前方似乎有事故,车流慢了下来,徐徐开出一段后彻底停住。夏炎降下车窗,向外看了看,车堵得不算太长,又听到旁边车的车主说是前面有辆面包车轮胎爆炸,很快就能修好。
钻回车厢,他把刚才放好的包子拿出来,发现已经凉透了,面皮发硬。陆周瑜从他手里接过去,没说什么,三两下吃完后咳了一下。
夏炎看到后座有矿泉水,正准备拿给他时,陆周瑜却顺手将他放在中控台的豆浆端起来,自若地喝了几口。
“没放糖。”他放下杯子。
夏炎喝的时候心不在焉,根本不记得豆浆是甜是咸,因此含糊地“嗯”一声,说:“你喝完吧,我吃饱了。”
陆周瑜小幅度地点头,拉开储物盒,从里面抓出几颗糖,手掌向上悬在中控台,问:“吃吗?”
糖果包装精致,在他手心像宝石般发光,夏炎原本伸出两指去拿,快挨近糖纸时又临时起意,张开手掌贴上去。
指腹相抵,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度传递,还有锋利的糖纸边缘硌在掌心的刺挠感,像蚂蚁在啃食皮肤,夏炎问:“都给我吗?”
陆周瑜转过头看向他,眼底有淡淡的笑意,说:“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指缝舒展,夏炎顺势跟他十指相扣,手掌上下翻转,几颗糖落在自己手中。
横在胸前的安全带似乎正在逐步收紧,压迫他的心脏,呼吸都不自觉加速起来,直到车流缓慢地开始前行,两只手才分开。
夏炎剥开一粒糖放进嘴里,浓郁的话梅味瞬间迸散,激得他皱眉叫道:“好酸!”把糖抵在口腔内侧,缓过一阵酥麻感后,夏炎指控道:“你故意的吧?”
陆周瑜低声笑起来,降下车窗,风缓缓灌进车厢,他说:“不好意思,是我妹妹的糖,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口味。”
“没事。”夏炎说,其实只有外层的话梅粉末是酸的,融化之后甜味开始上涌。
车断断续续开出近百米后,道路恢复通畅,夏炎把那颗糖从口腔左侧推到右侧。窗外的风景逐渐开阔,海平线远远地摇曳,甚至能听到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
莫名地,他觉得这场景极适合抽烟,适合一些又烈又冲的滋味,来宣泄多到几乎满溢的感情。
稍一侧头,陆周瑜便察觉夏炎的动作,问道:“无聊吗?”不待夏炎回答,他又说:“后座有今天定下的方案,无聊的话可以看看。”
档案袋拿在手里,夏炎问:“这是机密吧,我能看吗?”
“你不是助理吗,”陆周瑜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口气随意道:“看吧,欢迎提意见。”
盯着他侧脸看了会儿,夏炎才低下头,将文件平铺在膝盖上,一页一页安静地看起来。
等全部看完,车已经驶下高速,通往码头的公路年久失修,路面上尽是大小不一的坑,但陆周瑜开得很稳,不断有驮着大竹篓的摩托车摇摇晃晃超过他们,好一阵才抵达停车场。
码头边热闹非凡,刚才那些摩托车停在路两边,解下后座的竹篓,将一尾尾小臂长的海鱼取出来,铺在灰土色的编织袋上供人挑选。
鱼鳞在阳光下闪白闪白的,好像来自海洋的气息还未吐尽。
穿过长长的码头集市,售票处前有只白色喇叭,不断播报着开船时间。
“还有半小时!还有半小时!”
“今天最后一班!最后一班!”
夏炎走过去想扫码订票,却被告知只收现金,陆周瑜从他身后递过去一张纸币,说:“两张票。”
售票员上下看了眼他的西装,问:“上舱?”
“嗯。”
递过两张船票后,又问他们:“第一次来?”
夏炎说“是”,售票员好心道:“记得吃晕船药,第一次坐船都会晕的,不好受。”她随手指指码头一侧,有间不起眼的铁皮房。
临近正午,阳光毒辣,陆周瑜下车时外套就搭在手肘,此刻又解开衬衫领口的一粒纽扣,夏炎看了看他,说:“我去买晕车药,你先上船吧。”
走近才看到铁皮房的墙上,歪歪斜斜用油漆写着“药店”二字,卷帘门落到一半,看不清室内。夏炎不确定地叩门,没人应,又叩两下后矮身进去。
柜台后面支着张躺椅,有人躺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故事会,听到卷帘门的声音,故事会下传来一声“谁啊”。
“你好,买药。”夏炎说,不禁打量起店里的装潢。狭小、简陋,柜台里的药也歪歪斜斜地堆在一起,不很正规的样子。
店员从躺椅上起身,是位看起来尚年轻的女性,踢踏着拖鞋走过来,打着哈欠问:“买什么药?”
“晕船药。”
“要药还是贴?”
“哪种效果好?”
“看体质,”店员说,弯腰从柜台抽出两只盒子,看了眼夏炎,问:“第一次坐船?”
“嗯。”
“那吃药吧,见效快。”她把其中一盒推过来,“八块。”
“只有这一种吗?”夏炎问。
“还有二十的,”店员的粉色指甲在盒子上敲了敲,“效果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