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27)
“文叶烟,过来听电话。”纪老太太在楼下叫道。
“哦。”文叶烟应了声,匆匆和姚初凯道别,便下楼去了。
从纪老太太手里接过电话,文叶烟还以为是学校打来的,一听,一道沉稳熟悉的声音传来,“来了吗?”
文叶烟的面部表情一下收敛了起来,不咸不淡道:“哦,是您啊,爸。”
“去那边那么久,怎么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过?”文瑞平身居高位,嗓音不怒自威。
“打给谁?”文叶烟反问。
文瑞平沉默了片刻,说:“刚才你姥姥还说你改过自新了,我看还是老样子?”
文叶烟朝纪老太太看去,口型问:“你胡说八道了?”
纪老太太回了个不耐烦的眼神。
“这话说得,”文叶烟说,“好像我是什么犯人似的。来岛滨镇是我自愿的,不是被您放逐的,还请您搞清楚这点。”
“你不想回来么?”
文瑞平习惯当发号施令的人,哪怕面对儿子,口吻也带着一股强硬,听着倒不像给他台阶下,而是在嘲讽他。
在面对父亲,文叶烟身上青春期的反骨就根根往上刺,也用同样的语气反问道:“为什么想呢?”
“你还在怪我没帮你摆平学校的事儿?”文瑞平仍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你也该为自己的好玩付出代价,你已经十七岁了,该知道什么是正事。”
文叶烟耐心地说:“能让我开心的事都是正事。”
“幼稚!”文瑞平沉声道。
“我以为你联系我的头一件事就是向我道歉。”文叶烟也冷下了声音,“既然不是,就没必要说了,再见。”
他挂了电话,兀自站了一会儿,才想起纪老太太还在,把电话还给了她。
纪老太太则端详着他的表情。
文叶烟对她没什么温度的笑了笑,“你要是也想训我,劝先忍忍,不然我不在这儿呆了。”
“不在这里你还想去哪?”
“去乱搞男女关系。”文叶烟随口说道,往客厅沙发走去。
“臭小子。”纪老太太说,“说说吧,和你爸之间有什么矛盾?”
“矛盾?哪儿敢啊。”文叶烟说,“我上辈子积了大德才投胎成他儿子,每天不冲着北边顶礼膜拜都不舒服。”
不难听出,文叶烟肚子里存着一肚子气。
“好了好了,男子汉别拐弯抹角的,受了委屈和姥姥说。”纪老太太枯瘦的手在文叶烟的脑袋顶揉了揉。
他立起的墙忽然被这不轻不重的力道揉塌了。
这一刻文叶烟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小孩,内心在某些时候也需要依靠长辈。
他低下头,抿着唇,许久才闷着声音说:“……他说我离开了文家,什么都不是。”
沈家,沈燕燕的卧室里。
“我爸都没他对我这么好。”沈燕燕声音仿佛从蜜水里过了一遍,“小恩,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他对我还好的男生了。”
小恩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捣鼓着梳子发圈,玩笑般的泼冷水:“没那么夸张吧?毕竟对他而言五千块钱就像五块钱一样,五块钱而已。”
“但是、但是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沈燕燕摇着喷水瓶,不服气道。
小恩笑着说:“嘿呀,五块钱掉在地上你都不一定会捡呢。”
“那不一样。”沈燕燕努嘴。
“哼,我发现自从文叶烟来,每次我们聊天都是说他,你出去玩也不带我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好闺蜜了?”小恩嗔怪道。
沈燕燕以为她吃醋了,也笑起来,“哎呀,你当然是啦,下次出去一定带你一起!”
“说定了啊。”小恩说。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两人伸出手,打扮她们之间的“玩具”。
沈琏的头发被扯来扯去,略长的刘海被皮筋扎成一个小揪,露出了他整张脸,也扯疼了他的头皮。
沈燕燕拿起化妆水朝他脸上喷。
沈琏躲开。
“哎呀你别动。”沈燕燕说,“今天给你化个夏日蜜桃妆。”
沈琏:“……”
沈燕燕倒不是在恶搞,她经常拿沈琏来做练手模特,有什么奇思妙想就用沈琏的脸试试,小时候就是这样,别人还在玩芭比娃娃换装,她就已经有沈琏了。
一边上妆,两人又聊了起来,小恩提起了初中时和沈燕燕纠缠暧昧过的男生林树荣,说他想约她出去。
“我都有叶烟哥了。”沈燕燕打开眼影盘,“闭眼。”
“上次林树荣帮你,你都没谢谢人家呢。”小恩说。
“谢什么啊,又不是好事。”
“哈哈哈他被你当工具人了。”小恩哈哈笑说,“燕燕,要是文叶烟知道你背后搞小动作怎么办?”
“什么意思?”沈燕燕手顿了,“他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恩说。
沈燕燕脸色不好看起来,“没有如果,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我就随口一说……你生气了?”
“没有。”沈燕燕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啦,我们吃冰淇淋去吧,你不是说你家买了新的冰淇淋吗?”小恩驾轻就熟地示弱,讨好地说。
沈燕燕也没什么心情继续把妆化下去,便和她出去了。
沈琏松了口气,趁她俩没注意自己,悄无声息溜出家门。
作者有话说:
肚子不太舒服,于是有了这个想法,我干脆全文存稿吧,等完结了再放上来,因为通常情况下只有完结了我才不会被“又写了无聊的东西”这个客观因素所影响。如果明天起床反悔了我再删掉这段话…好讨厌自己我甚至都不想再写下去了
第22章
阴沉沉的天,快要下雨了。
沈琏贴着墙,一路沿墙走,每当他不想在家里呆着时便会出来这么溜达,哪怕不抬头看方向,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会走到哪。
渐渐地,从他身边经过的人越来越少,他走进一条拢得很紧凑的巷子,尽头有一道狭长的光,就算是沈琏也须得侧着身子才能挤出去。
——视野骤然开阔,暗沉厚重的天空之下,无垠的大海暗藏汹涌,天与海仿佛在末端连结。
沈琏向着大海走去,如今已过了旺季,又逢这样的天气,海边几乎没什么人,他钻过护栏,沿着楼梯往下走,这等熟练的姿态,他经常这么做。
沈琏踩着沙滩,慢慢来到了海边的一块大岩石下,岩石崎岖不平,倒是方便往上爬。
沈琏踩着叠加的小岩石,很快就爬了上去。
站在岩石之上,他觉得自己像个巨人,可以望得更远。
可海得另一端,他却怎么也看不到。
那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沈琏坐了下来,又一次思考起这件事。
小时候,他还不知生与死的概念时,婶婶曾对闹着要爸妈的他说,他们到大海的那一边去了,他们在那边工作,把赚来的钱寄回来养你。
于是在沈琏的心中那里有他的亲人,象征着他真正的归属。
尽管长大以后,他清楚的知道他爸妈已离开人世,但他对那一头仍存在着向往。
那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只有去到了,才意味着他彻底脱离了现状。
他知道自己习惯了在沈家的生活,习惯了被使唤,习惯了被训斥,也习惯了被捉弄,或许让他就这度过一生,他也会让自己习惯接受。
沈燕燕总说他像根死木头,这倒没说错。
可是死木头也想试着过被当成“人”的生活,就像在文叶烟的家里……
沈琏忍不住疑惑地想,如果我的爸妈还在,我会不会能过着文叶烟家里那样的生活?
有自己的房子,有漂亮的花,有疼爱他的家长。
这是好事,可沈琏的鼻子陡然一酸,眼眶忽然湿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