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182)
沈琏站定着,反握住了文叶烟的手腕,他说:“我不去了,你今天好好陪你爸爸。”
“怎么了?”文叶烟没松开他。
“文叔叔看到我不高兴,对身体不好。”沈琏说,“我霸占了你那么久,今天就陪陪他吧。”
“是我霸占你。”文叶烟抿紧了唇,眉头皱着。
沈琏只是温顺地看着文叶烟,他好乖,乖得让文叶烟都为他感到委屈。
这是全世界最可爱、最美好的人,怎么可以有人不待见他?
“我不可以这样。”文叶烟固执地牵着沈琏。
“不可以不顾忌你爸爸的身体。”沈琏掰他的手指,“你抓得好紧,我有点痛了。”
文叶烟只好松开了些,沈琏却抽出了手,把他往里推,“快点去。”
“宝宝……”文叶烟委顿地看着他。
“哎,叶烟!”张秘书跑了下来,“你爸醒了,问你了呢。”
沈琏挥了挥手,“我开车来的,不用担心。”说完便转身跑了。
文叶烟心里酸涩,却也只好跟着张秘书回去。
病房里,文瑞平已经坐起来了,护士在给他测量血压,文叶烟进来,他淡淡瞥了一眼,并没有多说。
直到身体检查结束,他清退了其他人,唯留父子俩共处一室。
“你买的?”文瑞平看了眼果篮,心情平缓。
“不是。”文叶烟情绪低落,拿出一支香蕉,剥了递给文瑞平。
文瑞平接过吃了,吃得很慢。
在这安宁的时刻,文叶烟才认真打量着他的父亲,不知是不是病服增添的孱弱,文瑞平看上去比他们上次见面更苍老了,头发没有仔细打理,皮肤苍白干燥,法令纹清晰,手背的血管肿胀,他身上文总、严父的外壳褪去,只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文叶烟叹了口气,“一把年纪了,有必要拼成这样吗?”
“是谁害得?”文瑞平忍不住诘责一眼。
“我啊?”文叶烟失笑,“合着我就改站定挨打,不能反击了?”
“你很有本事。”文瑞平说,“他们都以为我懊恼,我后悔,把亲生儿子逼到对手公司,但是其实我是欣慰的。身为我的儿子,你胆量很大,敢剑走偏锋,孤注一掷,你的能力、远见远超了同年纪时的我,竞标失败,我甘拜下风。”
文叶烟讶然,莫非一场大病老头突然看淡了?
“把集团交给你,我很放心。”文瑞平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文叶烟向来不受管教,一心一意琢磨股市和投资,饶是如此,他的眼界超出了文瑞平所料,九川集团就应该在这样的继承人手里。
“我认为集团在若萧姐手里,才真正让所有人放心。”文叶烟也真诚地说,“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个大公司的管理,对行业的把握也无人能及。爸,我始终想不明白,您真的看不到她的努力和成就吗?难道只因为她是女性,你就抱有天然的歧视吗?”
“我没有歧视她!”文瑞平攥紧拳头,“我要是瞧不起她,怎么会放心把决策权放给她?我只是……”
他有私心。
他想把最好的都给文叶烟。
给他和阿纭唯一的儿子。
“爸爸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文瑞平说。
“这只是你自私的自我感动。”文叶烟说,“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不考虑对方的感受,这就是伤害。”
“你的意思是,我在伤害你?”文瑞平讥笑道。
“唔,我把这当成一种历练。”文叶烟说。
“你根本不理解,我有多么、多么……”文瑞平突然喘不上气,拽着领口瞪文叶烟。
文叶烟扶着他帮他顺背,要叫一声,被他抓住了手腕,摇摇头。
文瑞平只是情绪激动了些,平静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爸,你太偏执了。”文叶烟说。
文瑞平沉默了许久,说:“如果你妈妈还在,你会不会是另一个模样?”
“我不知道。”文叶烟说,“但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
“满意?”文瑞平摇头,“我姑且认同你的事业,但是,我希望你能回归正轨,找一个女人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对方的身份背景不重要……”
“爸,我明确的告诉你。”文叶烟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找别人,只有沈琏,只有他。”
“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改吗?”文瑞平紧盯着他,咬牙切齿。
“改不了。”
文瑞平突然盛怒,一把拔掉手背上的吊针,怒道:“哪怕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在乎吗?!”
文叶烟眼疾手快,扣住了他的手,将他制压住,以免他再冲动做傻事。
“爸,你冷静一点!”
“文叶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或者我拒绝治疗,你只能选一个。”文瑞平眼睛通红。
文叶烟默了,他咬紧牙,定定地看着文瑞平的眼睛,眼中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失望。
“爸,你非要逼我吗?”文叶烟的声音沙哑了下来。
文瑞平梗着,“你是我和阿纭唯一的儿子,你身上有一半的血来自你妈妈,不能断。”
“哈。”文叶烟竟然笑了出来,他闭了闭眼,泪水滑落。
“爸,我不想当你的儿子了。”文叶烟嘴唇颤抖,眼泪流得很凶,“我不当你的儿子了。”
“叶、叶烟……”文瑞平被他的泪水镇住了,在他的记忆里,儿子竟然从未哭过,而此刻那泪水砸在他的手上,烫得让他退怯。
“我的身体里有你们的血。”文叶烟喃喃松开了文瑞平的手,直起身,伸手拿过了果篮旁的水果刀,他看着文瑞平,嘴巴扁得很紧,眼泪满脸都是,头一次在父亲面前哭得那么狼狈。
“那我都还给你们。”文叶烟说。
他举起了手,刀锋贴上了手腕的动脉。
文瑞平大惊失色,不顾身体的虚弱扑过去:“住手,叶烟——”
147
第147章
在这最慌急的时刻,文瑞平爆发出了猛健的力度,比文叶烟更快,抓住他拿刀的手腕,将刀用力甩开了。
可文叶烟似乎铁了心要割腕放血,刀掉了就扭身去捡,被文瑞平从背后抱住腰,使劲把他往后拉。文瑞平惊惧地大喊:“张秘!医生!快来!快阻止他!”
张秘书闻声而来,见父子俩缠斗般的情状也是一惊,以为是谈不和大打出手了,忙去分开两人,以免文瑞平这个老弱方收到伤害。
文瑞平却急道:“你拦住他别让他拿到刀!”
幸好医生也及时赶到,收走了刀具,把文叶烟摁在沙发上,直到他冷静下来。
文叶烟闭上了眼,半分钟后,他的情绪已经平静:“见笑了,麻烦给我两张纸巾。”
张秘书不敢轻易离开他身边,给出了自己的手帕:“干净的,不嫌弃的话请用。”
“谢谢。”文叶烟接过来,把自己狼狈的脸擦了擦,然后抬头望向了文瑞平。
文瑞平的吊针重新扎了回去,此时也眉头紧锁地看着文叶烟,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傻事。
“爸,这就是我的态度。”文叶烟说,“您能拿自己来威胁我,我也可以照做。”
文瑞平无言,他的身体和情绪已经超负荷了,他此刻真觉得自己老了,不如儿子强壮,也不如他坚毅。
“我只是……想要延续阿纭的血脉。”文瑞平低声说。
“妈妈早就不在了,她就是自己,没有人能够替代,所谓的延续她的血脉,对一个死去的人来说没有意义。”文叶烟说。
文瑞平的嘴唇猛地颤抖了几下,文叶烟直接撕破了他可笑的自我安慰,这无异于撕裂他的心脏。
他闭上了眼,藏住眼中的湿润,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