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3)
再说说余沫的父母,他和余沫都是乡下人出身,可是余沫在街道办上班,似乎在她家里人眼里,就高靳钊一等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余沫家里要找靳钊借车,靳钊父母过世的早,自己又是独子,逢年过节确实没有去处,只是余沫妈妈那一句,“反正你也不回家过年,车就借给我们吧。”着实让他心里有了疙瘩。
订位置的时候,靳钊特意定了包间,余沫嫌外面太吵,越是安静的环境,靳钊越是有点走神。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啊?”余沫叩了叩靳钊面前的饭桌。
“啊?”靳钊回过神,迷茫地应和了一声。
余沫蹙着眉头,“你在想什么啊?我说,让你给小坤找个正经工作,老在仓库搬货算怎么回事啊,他现在年龄也大了,到了该结婚的时候,连个对象都没有,人家小姑娘一听他的工作,多半看不上他。”
靳钊实在想不通,在仓库工作,怎么从余沫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堪呢?他自己也是从仓库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比余坤小几岁的人在仓库不是任劳任怨,也没嫌这嫌那啊?
邵延辉?
靳钊的思绪停顿了片刻,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看,你又发呆。”余沫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靳钊叹了口气,“别人看不上他,不是在仓库工作的原因,他换别的工作也一样,没个正行,哪有小姑娘看得上他,就算我让他当公司老板,他也坐不稳这位置。”
“你怎么说话的,他不是还小吗?你是他姐夫,你不帮着他,谁帮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是千斤重的责任,靳钊没回应,他不知道怎么反驳。
两人的谈话不算愉快,到吃完饭余沫还没个好脸色,靳钊又带着她看了场电影,等电影散场后,两人去停车场取车的路上,余沫随口道:“你今晚去我那儿还是回家啊?”
靳钊脑子里一闪而过邵延辉的样子,他猛地站在了原地,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了?”余沫疑惑地看着他。
靳钊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叫个车送你回去,我还得去趟仓库。”
“有这么急吗?”余沫打量了靳钊一眼,“连送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送余沫的时间当然有,只是邵延辉第一天来,跟谁都不熟,大晚上的,哪能把人就丢在仓库不管呢。
把余沫送上出租车后,靳钊撑着车门交代了一句,“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等车门一关上,他火急火燎地去开车,踩着油门往仓库的方向开。
和靳钊搬货的时候错过了晚饭时间,邵延辉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能去哪吃饭,只能傻坐在一旁。
仓库旁还停着车,上货的时间不固定,什么时候有货进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忙。
余坤看着这会儿没动静,提着衣服蹑手蹑脚地往外走,等走到邵延辉身边的时候,他轻咳了一声,“今晚估计不会来货了,我先走了…”
反正靳钊跟他姐吃饭去了,这么晚了也不会来仓库查岗的。
凌晨的仓库,偶尔会发出挪动货物的声音,夜班的工人好些跟着货车去拉零单了,零零星星几个人坐在旁边的草地上抽烟,靳钊放眼环视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邵延辉的背影。
邵延辉挺高的,比自己还冒一点,只是此时伛偻着背,人都矮了一大截儿,别说是在这大城市,就在这一方仓库里,也是形单影只的。
靳钊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他,抹了把后脑勺,慢慢朝他走去。
“小辉。”靳钊想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的一点,来弥补把人丢在仓库的疏漏。
原本蔫儿了邵延辉站了起来,像是拔地而起的一棵大树,一下子来了精气神,只是喊人的时候还是怯生生的,“靳哥。”
没看到余坤的人影,靳钊一已经猜到他多半是已经溜了。
靳钊朝办公室的方向努嘴,“去拿东西,我们回家。”
第3章
虽然会计和出纳早就下班了,但是别的工人还得来办公室开单子,所以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也是灯火通明的,靳钊的另一间办公室门锁着,他打开后,邵延辉才能进去拿行李。
别看邵延辉挺大个个子,做什么事都轻手轻脚的,生怕碰坏了办公室的东西。
靳钊走到电脑桌前,原本想看看还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收拾,他顺手打开了抽屉,里面躺着一支没人用的手机。
“小辉,你是不是没电话啊?”如果有个电话的话,就用不着让邵延辉干等这么久了。
邵延辉抱着行李,局促地点了点头,这年头了,还是出来打工的人,谁会没个电话啊,说出来都怕被人笑话。
靳钊这样问,显然不是为了取笑他的。
“这个你拿去。”靳钊将抽屉里的手机递给邵延辉,“充电器好像在家里,回家了我给你找,里面有电话卡,你暂时先用着吧。”
邵延辉没好意思去接,电话这东西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只是又没平白收人电话的道理,他是来打工的,叫靳钊一声哥,只是面上亲近一些,他还没和靳钊熟到这个地步。
“拿着吧。”靳钊催促了一声,看着邵延辉皮糙肉厚的,脸皮倒是挺薄的,虽然不怎么识趣,至少有规矩,“这手机之前是出纳在用,小雅后来自己换了个好的,这个就闲置了,你现在没电话,联系你也不方便,快拿着。”
听到靳钊这样说,邵延辉才伸手去接。
邵延辉皮肤黝黑,只是伸手的动作,手背上的筋脉鼓起,指关节处冻疮在发亮,指尖能看到一道道皴裂的沟痕,指甲里藏着黑色的泥沙,一看平时就没少干重活。
看到邵延辉这样,靳钊想到了自己刚出来打工的模样,和他差不了多少,青涩稚嫩,对大城市充满了畏惧与憧憬,他唯一比邵延辉好的一点,是他没邵延辉那么呆。
不过,邵延辉也还算幸运,至少不用像自己当初那样,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
“走吧。”说着,靳钊领着邵延辉往车旁边走。
邵延辉抱着他的包站在车门前,在乡下不是三轮就是摩托车,只有到城里来坐了一次大巴,小车只有四个座位,他却有种无处容身的错觉。
靳钊发现邵延辉还没上车,他越过驾驶座,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来啊,别站着了。”
坐上副驾驶的邵延辉,把包抱得紧紧的,一双长腿拘谨地并在一起,端着屁股,他身上脏兮兮,生怕把皮质的座位套给弄脏了。
靳钊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随口道:“你包放着吧,车里有段时间没做清洁了,正好过几天去保养。”
谨慎和自卑是打小养成的习惯,甚至说是邵延辉这样的乡下孩子的特质,不是靳钊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靳钊只能和他闲聊,“明天记得带上你的身份证,让王姐给你办入职,知道吗?”
“嗯。”
靳钊继续道:“我白天不一定能起得来,我们这儿上班是上一天放一天,别的节假日呢,一般是没有的,平时和你换班的人交接清楚工作就行,吃饭…”
靳钊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你还没吃饭吧?”靳钊一大男人,哪有女人心细,有时候转个身又给我忘了,邵延辉这个闷葫芦也不会提醒他。
“嗯。”
这样的傻气呆板的人看着可怜,又让人无奈,靳钊苦笑了一声,“你这样不行啊,你有什么事得说,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你不开口说话,没人会特别照顾你。”
浅显的道理谁都懂,只是想要迈出这第一步,跨过心里那道坎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邵延辉收紧了手臂,“嗯。”
车子刚好在转弯,靳钊没有减速,“别老是嗯。”
邵延辉没太坐稳,一个趔趄歪在了座椅上,又闷声闷气回答,“知道了,靳哥。”
靳钊家离仓库不算远,自己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人在后门的夜市买了点宵夜,才又驾着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