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38)
他又开始回想起自己以前单纯的喜欢李牧泽的岁月。
他那段时间成绩下滑太厉害了,而李牧泽学习则很好。他每次去看成绩单的排名,在看见李牧泽名字的时候,却并不吃味。
他开始留意这个男生,发现他聪明、性格好、乐于助人,只要注意了,那么这个人身上全部都是优点,他下意识开始注意他,越来越注意他,然后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
他从未奢求这段喜欢会有结果。
沈听眠感觉自己卑微的、丑陋的爱恋是有欲望的,他想要一切和李牧泽有关的东西,看到他们的作业本上下挨在一起都会心悸不已。
那是很偶然的一次,他发现后面的回收箱里有李牧泽捐的文具。
他全都拿了,在放学后,悄默默拿走。
他羞于自己的病态,除此之外,他只敢远远地看着李牧泽,不动声色地喜欢他。
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上帝会以这样的方式眷顾他,在他最不堪的时候,让李牧泽也留意到他,喜欢上他。
这真是世界上最心酸的两情相悦。
那之后。
李牧泽和孙星鹏换了位置,再次和他坐了同桌,他们在安全的角落,每天说着快乐黏稠的悄悄话。
某天老师提了一嘴今天会有流星,于是到了晚上,班里的同学都很兴奋。
“在家里刮台风懒得抬眼看,在教室外面下场雨都嗷嗷叫。”
李牧泽翘着腿,抄着裤兜,哼哼着鄙夷道。
第二节 晚自习,忽然有人叫出来:“流星!”
沈听眠回过头,正和李牧泽的眼睛撞上。
李牧泽眼睛微微睁大些,然后对着他挑了下眉毛,看看窗外,又看看他。
李牧泽的身体往他这边倾了些。
沈听眠只是说不出话来,长久愣着神,他最近的思考力和行动力越来越迟缓。
李牧泽还是没绷住,笑了下,问他:“怎么了。”
沈听眠的背后就是窗边,他在李牧泽给他圈住的一个小空间里,忽然觉得有点安全。
他张开嘴,缓慢吐出一些字来,突然所有同学都叫起来,李牧泽温热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兴奋道:“看,看啊!”
沈听眠扭过头,流星划过。
“许愿,”李牧泽从后面贴过来,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后背上,在发烫,“快许愿。”
沈听眠在李牧泽的气息里吞吐道:“我没有愿望。”
李牧泽很急,在催促他,声音混合着笑:“那就祝自己长命百岁,闭上眼睛,说呀!”
沈听眠看着窗户上,所有同学快乐的、鲜活的,晃动的影子,而他是最平静的那个,只是离得这么近,他看不清自己的五官,黑乎乎的,好像游荡的魂魄。
流星转瞬而逝,几次划过,便再无踪影。
他目无焦点,慢慢转过身来,在嘈杂声中摸索着笔,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旁边的李牧泽,李牧泽也在看他。
李牧泽摸着下巴,笑出一口整齐的牙口:“同桌,许上没有?”
“嗯,”沈听眠也对他笑,“长命百岁。”
“好样的。”李牧泽竖了个大拇指,扯了下宽松的裤腿,揉着鼻子说,“没事,肯定灵,我也给你许了一个。”
“你许什么了?”
“许你福大命大。”李牧泽咬着笔尾,“双重保险,它敢不灵?”
“为什么不给自己许?”
“傻瓜。”
沈听眠喜欢李牧泽笑起来的酒窝,他看见碎落的星辰,它们喝醉了酒,醉醺醺抱在一起。
微笑是最轻的痛觉,他似真似假地去问李牧泽:“要是我不行,得你来,但是会很麻烦,你会帮我吗?”
李牧泽正在和孙星鹏说话,这时候才凑过来:“啊?再说一遍。”
“嗯,”沈听眠对他说,“我喜欢你。”
李牧泽愣了下,随而很开心在笑,他红着脸说:“不要让我在这里亲你。”
沈听眠说:“你在哪里亲我,我都会高兴。”
他不紧张,沈听眠不认为他在紧张,爱意不是解药,却可以喂饱他的灵魂。他知道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渴望被理解,即使那个人是李牧泽。
沈听眠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听着叮当作响的风声,坐在李牧泽的后车座上,扶着他的腰,看回家路上的月亮,摇晃的树木。
他伸手去摸月亮,阴晴圆缺都是平常,永远会有人仰慕它。
李牧泽在跟他说明天吃的东西,他抱怨:“你又开始不吃东西了,你不乖哦。”
沈听眠听着他骑车子发出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时松懈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以后你说什么都听你的。”他渐渐脆弱起来,贴上了李牧泽的后背,“我明天想喝可乐,但我喝了一半就不想接着喝了。”
“那给我,我喝。”李牧泽在笑,他迎着风,“你吃不完的饭我也可以给你吃。”
他们要一起生长,长大,直到身上长出羽毛。
沈听眠想,李牧泽是,是时间这个毛毯里最温柔的细刺,隐藏在褶皱里,而他现在要用他取暖,他允许自己被他所伤害,再被温暖。
他在那个夜晚,听他最偏爱的人说着日常,李牧泽似乎很羡慕那个人:“我朋友去了游乐场,二黑你知道吗,我跟你提过,他回来一直跟我嘚瑟,说里面五光十色的,眼都晕了。”
沈听眠拉了他衣服一下,李牧泽的身上很热,他在前面问:“嗯?”
“我有抑郁症。”
“什么?”
沈听眠在凉风里,饮着自己滚烫的血:“我有抑郁症。”
“噢——”李牧泽拉长了语调,忽然很激动地扭过头跟他说,“我就说吧,我以前就怀疑你是不是这个,因为你老是不开心。”
“这个,”他带着残忍的天真,懵懵懂懂地试探着说,“这个……你是不是多和人接触接触,心情好一点就没事了?诶,你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多和我聊聊天,就不抑郁了!对吧!”
宇宙银河随着李牧泽的声音一并落了下去,吞噬了沈听眠心底那片单薄的偶有升起的太阳,它们重叠在一起,让勇敢飞起来的沈听眠没有地方降落。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尽管他很想为李牧泽再哭一次,但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感性,他知道李牧泽依然是他世界里的王,是他拥抱过最崇高的梦想,如果非要去一个地方流浪,沈听眠还是会选择去李牧泽的心里。
“嗯。”
过了很久,沈听眠轻轻地应,他看着他们月光下交叠的影子在寂静的大地上斑斑驳驳,把头抵在李牧泽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安静地躺在温热的眼床上,对李牧泽说:
“牧泽,我们回家吧。”
第27章 27 -1
沈听眠已经停药很久了,心悸伴随着头晕,胸闷更是常有的事。以前被他控制的很好的手抖,现在又复发了,李牧泽或许感受到了异样,最近总是看他。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吃了药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浑浑噩噩的,不甚清醒,那从来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日子,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跟李牧泽说过什么。今天他在休息的时间站在讲台上,手里握着美术刀,满脑子都是疯狂的想法,然后他好像看到有同学在惊恐地看着他,这到底是是梦还是现实,他并不知道。
因为下一秒,沈听眠就在木然的在厕所隔间里发呆,外面是几个男生的嬉笑声,很大,轰隆隆,碾压他的耳道。
他好像沉在一滩冰冷的死水里,抓不住任何东西,也失去了浮上去的渴求,他在下沉,下沉,而他在失氧中寻觅到了安逸感,他无力抗拒,就此沉没。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正常人的世界已经距离他太远太远,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如果抑郁症真的痊愈了,那他还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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