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花滑](111)
邓畅没办法回答,他心如刀绞,只能安慰地把路西抱紧了一点。
路西在邓畅的怀里闭着眼睛,人不住地发抖。
他那么喜欢滑冰,他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和生命都交给了它,然后呢?就是现在这样,他还没满18岁,脚腕打了两颗钢钉,连最简单的滑行都完成不了?那么多运动员在受伤,可是有几个会伤成他这样?他已经做足了所有预防伤病的准备还是挡不住,他的喜欢换来的就是比别人更苛刻的命运是吗?
眼前是冰面,记忆里也是冰面,无数的冷清的冰面重叠在一起,夹杂制冷机昼夜不息的嗡鸣,目之所及,是无边无际的白茫茫冷冰冰的记忆。
热望被背叛,挚爱被辜负,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没了路西。
在他想要个答案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块冰面会回答他。
路西捂着脸,从喉咙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随后就在邓畅的怀里放弃了全部掩饰,积累了几个月的沮丧和挣扎变成了痛彻心扉的崩溃大哭:
“那好,滑冰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滑冰了!我再也不要滑冰了!”
第94章
◎路西度过了从他有记忆以来最清闲的一个星期。◎
长这么大路西从没哭得这么惨过, 人在邓畅怀里缩成一小只,到后面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剧烈地倒气。
“我不要滑了。”路西抹了一把眼泪, 抬起头不肯看脚下的冰面, “我要回家。”
路西这会儿情绪非常激动, 满心想着邓畅要是敢拦他他就打人,可这一次邓畅表现出完全超乎他认知的温柔。
他圈着路西轻轻地拍了拍路西的背, 两个少年跪在空茫一片的冰面上,肩膀相抵,身体相依,这是人类之间最原始也最温暖的互相安慰。
“好。”邓畅低声说, “不滑了, 我们回家。”
路西就这么真的回家了。
——
没有回鹤城,路西回到了淞城, 省队所在的城市。
这座城市他一样熟悉,来过很多次, 和鹤城也就半小时的车程。
但没有鹤城那么让人触景生情,他呆在鹤城就是住在冬运队大院里,像现在这种状况, 每一天都是煎熬。
「不滑了」三个字实现的很轻易, 路西甚至惊讶于自己真这么简单就走了?没有面临无休止的谈心,也没有什么人拦着,他的话说得那么重队上的表态却像只是放他去旅行。
细想想应该是有人拦的, 但是陈岐和邓畅一起, 给他把这些反对的声音都隔绝下来。
冰刀护具这些, 都是从路西能一个人背动冰包开始, 就再也没离过身的东西, 但这次路西都一样没带,他就回到宿舍收拾了个小行李箱,和邓畅一起坐上了去淞城的火车。
人生第一次买了商务舱,因为不想被人搭话,不想被人认出来。
——
火车一路驶过夏季苍翠的麦田,驶过北方平缓起伏的群山,出山海关,天高云淡,眼前的路越发平旷,路西的心情都在这么大片的田野上放飞了。
下午时分他们抵达淞城,夏天的东北三省,气温一样很高,但干燥的气候让天气不至于闷热。
太阳暖融融烤在身上,有点爽,路西和邓畅从高铁站的北出口出去,两个清瘦挺拔的少年肩并肩走着,还都拽拽地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吸引了不少目光。
虽说邓畅和路西形影不离,但肯定不能就把路西交给邓畅照管。
邓畅自己倒是愿意,但这样他太累了,而且虽然是休赛期,他也不可能完全离开冰场,不能一天24小时围着路西打转,所以黄斌和顾倩倩从鹤城过来接他。
黄斌、顾倩倩两人等在车站北出口外的接站区。
养伤那三个月里,他们曾无数次往返于鹤城和首都之间,但是看着路西和邓畅肩并肩走出来,不知道是看到儿子终于能正常走路了感到欣慰,还是想到他受的罪心疼,顾倩倩眼眶还是一下红了,飞快地转回身去揉了揉眼睛。
黄斌最近很忙,因为夏天是冰上俱乐部最热门的时间段,小孩子放暑假,又怕热,一窝蜂到冰场来,他得呆在鹤城镇场,所以这次过来接完路西就得回去。
顾倩倩负责队上运动员的一部分伙食,现在休赛期,她很清闲,会留在淞城照顾路西。
黄斌看邓畅左手右手各拖着一个拉杆箱,想帮他接一个,被邓畅轻巧地避开了。
“叔叔,我拖箱子就行。”邓畅礼貌地说。
黄斌看他态度坚决,也就没跟他客气,一行四人,黄斌走在前头,邓畅和顾倩倩一左一右夹着路西,去到站台外等车。
——
淞城离俄罗斯很近,有许多俄式建筑,车沿着中央大街开往省队,路两边是建筑非常西式的小洋楼和大教堂,路边还有卖冰棍小吃的摊贩。
路西平时不会很注意这些,他对冰场外的东西都漫不经心,现在不滑冰了,路边的风景总算看了进去。
黄斌在淞城省队附近租的房子,因为邓畅在淞城就住在省队宿舍,而且省队的人黄斌也认识一些,如果真出什么事情好照应。
两室一厅的房间,有很大的厨房,这是顾倩倩特意要求的,说要给路西做饭。
“不要吧。”路西情绪不太高,“要把我养成猪了。”
事实证明就算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受了挫折的年轻运动员,也没办法跟老妈作对。
顾倩倩柳眉倒竖,杏眼一瞪,路西立刻乖乖认怂,坐在饭桌边,乖乖吃完了顾倩倩给他端上的茄子肉丁打卤面,香酥鸡腿,还有特意为了他学做的草莓酱绵绵冰。
这种甜品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让路西吃的东西,也算是让他放下了最后的戒备。
原本路西还和炸了背毛的小猫咪一样,警惕着老爸老妈邓畅他们,是不是诡计多端地用着怀柔政策,想要他恢复训练。
但这盆草莓绵绵冰递过来,肯定就不是让他训练的意思了。
因为这种纯粹的糖分炸/弹,对运动员的肌肉力量没任何好处。
酸甜的草莓酱和细腻绵密的冰沙一起含在嘴里,是夏天的味道。路西叼着勺,发了会儿呆,低头哼着小调继续吃。
——
路西度过了从他有记忆以来最清闲的一个星期。
以往就算是休赛期,玩的再疯他也想着要滑冰的事,会自觉做陆地训练,现在别管是冰上还是陆地上,他都完全不想,心态上完全放松,思绪都慢下了脚步。
邓畅理论上住在隔壁的宿舍区,实际上陪着路西住在这儿。
但他要早起出去锻炼,所以晚上睡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这样第二天起来不会打扰在睡懒觉的路西。
顾倩倩是邓畅有生以来见过最沉迷做饭的女士,他眼睁睁地看着路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圆,但前段时间在特护宿舍路西食欲很不好,清减得很,现在脸圆一点儿邓畅觉得还挺可爱的。
别提路西了,就是邓畅自己也很有压力,本来休赛期可以减少训练量的,现在每天跟着路西一起被爆塞,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训练强度得加大点儿。
头两天路西跷着二郎腿坐在自己屋里,懒洋洋倚着电竞椅靠背看电视剧。
他一直喜欢看剧,但没什么时间,平时就算训练也要跟着音乐,哪怕开着剧听个响都不行,现在总算闲下来,开着倍速一天能补三四季,一会儿拍着腿笑一会儿惊讶地睁大眼睛。
第三天邓畅训练回来,厨房里叮叮咣咣是顾倩倩女士的交响乐,他在门口换了鞋,走过玄关时蓦地一愣。
路西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沙发上,胳膊肘撑着沙发,修长手指搭着膝盖,跷着二郎腿,满脸拽样地问邓畅,“你,干什么去了?”
——
邓畅的注意力被他这副明明长的很乖却非要做出凶样的架势拉走了一瞬,不明白路西想干嘛,犹豫了下如实回答:“去训练。”
“哦。”路西若有所思,“练什么了?”
邓畅愣了愣,如果是他自己绝对不会主动跟路西说这些,可路西居然问他。
他心里挣扎了一下,心想路西该不会是在钓鱼吧,比如「竟然敢回答花滑术语刺激我我要把你赶出去」什么的,而且以邓畅的性格,在搞清楚对面的意图之前他不会轻易回答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