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大海[重生](44)
但含光君还是含光君,薛洋没多久就负伤吃力。他本可以逃,像金光瑶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有那么多张传送符,耗一点灵力就能逃之夭夭,谁都找不着——可霜华剑被蓝忘机挑了去,薛洋就走不了了。
薛洋心中急躁懊恼,这时锁灵囊也被勾走,他几乎疯魔,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后路。正巧魏无羡突然回来,一回来就带着薛洋必死的怒气为蓝忘机助力,而薛洋明知他在激自己出声暴露位置,听到魏无羡的话还是要还嘴。
“笑,你笑吧。笑死你也拼不齐晓星尘的残魂。人家恶心透了你,你还非要拉他回来一起玩游戏。”
不是玩游戏……滚……
“那你巴巴地跪下来求我帮你修复他的魂魄是想干什么。”
闭嘴闭嘴闭嘴!
“你到底是为什么去杀常萍,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洋吼出声来:“那你倒是说说,我心里清楚什么?我清楚什么?!”
他声嘶力竭,不知道是在质问魏无羡,还是在质问自己。
魏无羡偏要说话:“你杀便杀了,为什么偏偏要用代表‘惩罚’的凌迟之刑?如果你是为自己复仇,为什么偏偏要用霜华而不是用你的降灾?为什么偏偏还要挖掉常萍的眼睛让他变成和晓星尘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他为什么?!
“你的确是在复仇。可你究竟是在为谁复仇?可笑。如果你真想复仇,最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的就是你自己!”
薛洋再也忍不下去,飞掷出两个刺颅钉,没打中,他狂笑了一会儿,胸腹伤口涌血,薛洋止声,没再搭理魏无羡。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锁灵囊上,那里面的魂魄本就脆弱至极,蓝忘机没轻没重,再碰碎了怎么办?还有霜华剑也不能落到这些人手里。霜华剑和锁灵囊,丢了哪一个都不行。
薛洋计较着自己还有多少筹码可以用,正打算用阴虎符招走尸扰乱蓝忘机的视线,没想到阿箐竟敢追在他身后给蓝忘机指路。
对付一个蓝忘机已经是焦头烂额,如今阿箐也出来搅和,薛洋腹背受敌便更加吃力。他流了太多血,已经开始晕眩,可锁灵囊和霜华剑还在蓝忘机手里,薛洋还不能倒下。
蓝忘机越逼越紧,薛洋黔驴技穷,只想快点把被抢走的东西夺回来,还有义庄里的晓星尘的尸身,他也要带走,离开这义城到别处过活,之后要做什么再慢慢想。夷陵老祖救不了,那薛洋就自己救,他自信可以做到最好,可以超越夷陵老祖,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再过几年,再不济就十年二十年,他一定能把晓星尘拽回来。
竹竿声跟在身后阴魂不散,薛洋眼底泛红染上杀意。
薛洋一直知道阿箐想要他的命,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根本威胁不了他,有时候吓吓阿箐,还能给寡淡的日子添点乐趣。可放阿箐在这义城撒野,也惯得她嚣张,既然她连被捏碎魂魄都不怕,那也怪不得薛洋动手。
晓星尘还没有醒过来,谁死薛洋都不能死!
符篆拍出,阿箐终于安静了,薛洋却被刺穿了胸腔,他口中止不住地喷出鲜血,满身都是铁锈味。
呼吸都能让人痛得走不动路,可薛洋强撑着向蓝忘机扑过去,怒吼咆哮:“给我!”
可是没用,薛洋只能眼睁睁看着蓝忘机带着霜华剑和锁灵囊后退,再一剑挥下,紧接着薛洋攥着最后一颗糖的左臂也被斩断了。
到这一刻,他曾拥有的一切都彻底地离他而去了。
剧痛很快变成了麻木,薛洋双膝重重落地,他听见利剑划破雾瘴的声音,避尘剑冲着自己的脖颈砍来,可他已经没力气去躲,连抬起头再找一找锁灵囊都做不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薛洋身旁亮起了传送符的蓝色咒火,他顾不上来人是谁,只在口中无声重复:“还给我……”
还给我,把我所有的信念和希望、把我的全部还给我。
没人听见薛洋说了什么,薛洋也不需要被人听见。
酝酿了八年的痛和悔在胸腔中汹涌翻腾,薛洋临死前回忆起了晓星尘身陨那天的情状,回忆起魏无羡的诘问,忽然想到了一个也许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在意晓星尘的死的答案,不是不甘心,不是没玩够——是痛失所爱。
金光瑶是怎么说的?心头肉须得好生呵护,否则伤了疼的是自己。
晓星尘不是他心尖的一块肉,晓星尘就是他的心脏,没有晓星尘,薛洋就再活不成人样了。
原来这八年折磨他的是这个。
薛洋恍然大悟:看来“情”这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发作起来滋味这么不好受。要是早知道自己会在一个情字上栽这么大的跟头,他一定……一定要早一点,再早一点,尝到这滋味。痛是痛,可知道痛了才觉得自己活过。晓星尘是那个让薛洋觉得自己真实地活过的人。
要是能亲口告诉晓星尘就好了,哪怕听他再说一句恶心都是好的,反正他本来就是这样从骨髓坏起的恶心的人。
可是没时间了。
薛洋呕出一口血,眼前一片蓝白的光,他留不住霜华剑,抢不回锁灵囊,又弄丢了最后一颗糖,在自己死了八年之后才知道自己是活过的,现在才清醒实在太晚了。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会怎样呢?
薛洋睁眼,茫然地站在被尸毒粉荼毒过的村庄中,失去舌头的村民们正向他磕头求饶。他听见心中千呼万唤的足音踏空而来,回过头,盲眼道长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是任何人都不得羞辱践踏的模样。
空洞了八年的心脏再度被填满,薛洋手快于脑拦下那把纤尘不染的霜华剑,他压低声音,问晓星尘:“道长,如今是何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