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大海[重生](11)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夏去秋来,蝉鸣蛙声响彻半夏又响过初秋,终于在秋末渐渐停歇,几场秋雨过后,燥人的秋老虎也彻底不见了影子,薛洋某个早上起床打扫院子,扫出一堆落叶,他抬头看着站在门边发呆的晓星尘,看到他伸手试探着接住了倾斜投射的晨光,忽然发现,距他们第一次到义城已一年有余,薛洋重生而来与他重逢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并不是那么顺心如意,但薛洋看着或冷淡或气恼的道长,总能体会到一点岁月静好的安稳来。薛洋半生漂泊,作为重生之人更是无可依靠,他只有在晓星尘身边才能稍稍喘口气,然后靠着这口气活下去。晓星尘是他的归处,所以他才不能放开这个人,也不能放过他自己——这是薛洋每看晓星尘一眼,都会重温体会到的改变不了的事实。
连日下了几天雨,这日终于放晴,到了夜里月明星稀,他们出门夜猎,直奔义城外一处小山而去。此地离义城不远,也不高,但地势较为陡峭,树木成岭,晓星尘先前甚少来此,薛洋走在前面小心探着路。
空气中还残留着雨水被阳光蒸晒后的腥气,二人在一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上摸索前行。行至一处,走尸还没出现,晓星尘驻足握住了剑柄,薛洋也跟着停下来,二人等了一会儿,林中摇摇晃晃冒出几个动作僵硬的人影。
晓星尘微微侧耳,薛洋走到他身边,老实说:“是普通的走尸,数量不多,费不了多少事。”
又把他往平地引了引,道:“此处环境复杂,你多当心。”
晓星尘略一点头,提剑而上,薛洋也紧随其后加入战局。他跟晓星尘出门从不抢功恋战,倒也想过帮晓星尘把所有走尸妖魔都解决掉,但是觉得晓星尘大概不喜欢他这么做,也就歇了心思,帮晓星尘看着,只分担一部分,老老实实当陪衬。
今天也一样,薛洋杀了三五个走尸就停手,看那边晓星尘也快结束了,一边朝他走一边顺手斩杀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走尸。
两人确定清理干净后都收了剑,薛洋说走吧,晓星尘也点头,两人转身往回走。本来一切顺利,薛洋还打算找话跟晓星尘聊天,晓星尘脚下忽然传来泥土松动和树枝折断的声音。薛洋回头看到晓星尘踩到了一根长在陡坡边的凌空的树枝,还没来得及拉他,方圆半丈的泥土已然松散垮塌,晓星尘身子一歪,向着斜坡栽去。
薛洋几乎在他往下滚落的瞬间就扑过去抱住了晓星尘,他死死护住晓星尘的脑袋和后心,两人抱成一团在遍布乱石枯枝的斜坡上滚出老远,最后薛洋后背狠砸上一截树桩,他们才堪堪停下。
薛洋被撞得有点懵,抱着晓星尘的手也失了力,晓星尘大半个身子压在薛洋身上,衣服多有刮擦,但是人并无大碍,率先回过神摸索着坐起身。薛洋头昏脑胀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东西就猛地弹坐起来,抓着晓星尘的肩膀胳膊上下查看:“你怎么样?……手上怎么全是血?伤到哪里了?”
晓星尘像是呆住了,薛洋看他满手鲜血又一时找不到伤口,急得吼了他一句:“晓星尘!说话!伤到哪里了?!”
晓星尘被他吼得一僵,张了张嘴,神情有些古怪:“……这不是我的血。”
薛洋没反应过来,晓星尘轻轻挣开他的桎梏,慢慢往旁边摸去,他摸到了薛洋的一条腿,以及一根穿过小腿的拇指粗的断枝。
晓星尘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抖:“薛洋,这是你的血。”
薛洋愣了一下,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自己被刺穿的小腿,又看向晓星尘,问他:“你伤到哪里了?”
晓星尘不是第一次觉得跟薛洋难以沟通,但还是感到疲惫,他道:“我没有受伤!受伤的人是你!这么多血全是你一个人的!”
薛洋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道长生气了,撕了几条衣服边角拿在手里,伸手眼也不眨地把那截断枝拔出来,再把几条破布粗略绑在伤腿上,止住汩汩的鲜血,说:“没伤着骨头,养养就好了。你真的没事吗?”
晓星尘摸了下才知道他竟一声不吭自己拔了树枝还胡乱包扎上了,咬了咬牙,一言不发从道袍上撕下几条白布,又给他绑了两圈,绑完就站了起来。
薛洋拉住他的衣角:“道长……”
晓星尘一听到他这种语气喊道长就来气,粗声强调一遍:“我没事!”
薛洋看他动作的确麻利,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松了手,说:“没事就好。”
薛洋撑地趔趄着爬起来,晓星尘伸手扶他一把,薛洋勉强站稳了,说:“那我们快回去吧。”
刚才大部分撞击都被薛洋挡下了,除了腿上,他肯定还有别处也受了伤,可他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说话比晓星尘还轻松,不说疼,连闷哼都不曾发出,晓星尘也只在扶着他走路时,因着他跛腿,才确定他是真的被树枝穿过小腿,并非自己的错觉。
晓星尘问清两人已经直接从半山腰滚到了山脚,再走一段就能到大路上了,扶着薛洋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把后背对着薛洋,半蹲了下去。
薛洋讶然:“你……”
“我背你走。”晓星尘说。
薛洋迟疑了一下,慢慢爬到晓星尘背上,看道长把他稳稳地背起来,一步步走向归去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更文固定每晚七点更新一章,如果当天别的时间有意外掉落,七点这一更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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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晓星尘到了熟悉的大路上就走得快了些,薛洋不一会儿看到他额头沁出汗,伸手帮他擦了擦,想了想,轻声问:“道长,你走得这么急,是担心我吗?”
晓星尘闷头走路没回他。
薛洋就当道长默认了,顾自劝解道:“你不用着急,我命硬着呢,这么点小伤死不了,你慢点走也行。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
“薛洋。”晓星尘道,脚步不停,“你不知道疼是不是?”
“……怎么了?”薛洋嘴角僵了僵。
晓星尘也觉得自己语气太急了点,默了下,放慢语速:“你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我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总不至于连你都背不动。”
“谁说的,道长最金贵了。”薛洋笑笑,低声说,“……我离你太近都怕弄脏你。”
可他还是克制不住要往晓星尘身边凑。
薛洋悄悄在晓星尘背上蹭了蹭:“我不是不知道疼,可是在道长身边,被道长背在背上,我就不疼啦。”
晓星尘把他往上颠了颠,加快步子继续朝前走。
薛洋靠在晓星尘的肩膀上,看着出现在道路尽头的孤零零的义庄,惆怅道:“道长走得太快了,我还想多跟你说说话的。”
晓星尘跨门槛的脚步停了一下,有点无奈:“我平时也没有不让你说话。”
“但是平时我也不能趴在道长背上,这么近地跟你说话啊。”薛洋说。
晓星尘无言以对,又迈进另一只脚,总算把人背进屋里了。
薛洋被放到床上,眼睛紧紧粘着晓星尘打水找药的背影不放,他忽然想起一些遥远的记忆,一些对晓星尘来说发生在一年前,而对他来说已经超出十年的记忆。
那些事时隔太久,薛洋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捂着胸口属于晓星尘身体的余温,带着怀念问:“道长以前也是这么把我背回来的吗?”
晓星尘还没说话,薛洋又说:“我又给道长添麻烦了。”
晓星尘取来绷带和药膏,很迅速地割开薛洋的裤腿,把之前胡乱缠上的碎布撤下来扔在一边,弯腰帮他重新包扎腿上的伤。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晓星尘也心神颇动,他仔细清理伤口上药,薛洋的腿偶尔会本能地紧绷抽搐一下,但他依旧哼都不哼一声,连呼吸都不曾急促,甚至还能跟晓星尘插科打诨。
晓星尘再三确认薛洋被贯穿的伤处没有伤筋动骨,就在绷带尽头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站直了,好一阵才开口:“不太一样。”
“什么?”
晓星尘临床而立,手指碰了碰薛洋腿上的绷带,又收回,缓声说:“你那时比现在还要瘦些。”
薛洋半张着嘴看晓星尘,看得呆了去,他眼眶很慢很慢地红起来,伸手试探着勾住了晓星尘的衣角,见他没有反应,便很大胆地轻轻晃了晃,然后保持着这撒娇一样的动作,说:“是不是背我觉得重了?累了吧?我……我跟道长在一起吃的香睡得好,重一点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应该没有长胖吧,可能是长高了才变重了。我,我应该还在长身体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少吃一点……”
晓星尘被他冒着傻气的话逗得想笑,勾了勾唇角又没笑出来,他装作没感觉到对方挂在自己衣角的那只手,不挣开也不走动,吩咐薛洋自己把上衣脱了,要检查他背上的伤。
薛洋没皮没脸惯了,可现在被道长喊脱衣服,哪怕只是为了给他治伤,哪怕晓星尘根本看不见,他还是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薛洋磨磨蹭蹭解了腰带,正准备敞开外衣,动作忽然一顿,手在身上床边到处摸了摸,脸刷的白了——他的糖不见了。
晓星尘听见他找东西的声音,问怎么了,薛洋已经准备从床上跳下去,晓星尘连忙按住他的腿:“才包扎好,别乱动。在找什么?”
“我……”薛洋忽然瞥到掉在床下的锦囊,吞咽了一下,冷静下来,说,“没什么,找到了。”
薛洋趴在床边弯腰伸手去够,晓星尘先他一步蹲下捡到了那只薄薄的锦袋,递给薛洋,顺嘴问:“这是什么?”
“是……是糖……”
“……什么?”晓星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忘了松手。
薛洋看了看晓星尘的脸色,坦白道:“这是道长给我的糖。”
薛洋见晓星尘还把那小袋子捏得紧,也不敢抢,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有这一颗了,弄丢了就一颗都没有了……”
晓星尘手一松,薛洋立刻把锦囊收走放好,老老实实扒了上衣自己看了看,跟晓星尘说身上的伤势:“都是小伤,没伤着骨头,可能背上撞了一下有点肿,但也不疼,估计就算不管,过几天也会好了……道长?”
晓星尘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还是上点药吧。”
他说着翻出一瓶消肿化瘀的药油,薛洋听话地翻身趴着,让晓星尘给他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