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大帝师(2)
占了袭爵的长子才能住的荣禧堂,一住就是十数年,再加上时不时看似循循善诱,实则挖坑点火的行为,怎么看,都不是个老实人干的出来的事情。
“怎么回事?”贾母对贾琏还是很疼爱的,贾琏生得粉雕玉琢,七岁年纪,嘴甜得很,常把贾母哄得开心得心肝宝贝一顿叫,听到贾琏可能病了,贾母瞬间就不悦了。
“老太太,琏儿好着呢,不信的话,打发个丫鬟去叫他来。”贾赦笑道。
贾母倒不至于以为贾赦在扯谎,只皱了下眉,却是没有多说了。
“那琏儿怎么这几日都不去上学了?”王氏像是好奇一般问道。
贾赦捧起手中的菊瓣翡翠茶盅,略拂了拂,笑道:“这事说来也不值一提。”
“怎么就不值一提?”贾政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贾赦,“琏儿正是开蒙的时候,这时候不好好读书,难不成要当个纨绔不成?”
贾赦啜了一口茶,雨前龙井的清香盈满口腔。
“是啊,琏儿这孩子顽皮是顽皮了点儿,但是也不能由着他不让他学习。”王氏说道,她心里得意极了,荣国府现在就两个男丁,她的贾珠可是白先生挂在嘴边夸个不停,而长房的贾琏谁不知道是个只爱斗蛐蛐的废物。
“是我不让他去的。”贾赦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贾母震怒地拍了下桌子,手指颤抖着指着贾赦,“你这孽子,你不学好也就算了,琏儿学不学关你何事?”
贾珠看着贾母生气了,心里一慌,嘴唇蠕动了下,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老太太,我看还是去把琏儿叫来吧。”王氏叹息了一声,端庄大方地说道。
只要把贾琏叫来,问清楚这几日在做什么,到时候,贾赦的形象就更加不堪了。
王氏眼里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嘲笑。
第3章 第三章
贾母怒其不争地瞪了贾赦一眼,朝旁边的大丫鬟流苏点了下头。
贾珠心里暗暗替贾赦担忧不已,在他看来,贾赦这次虽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白先生也着实有过错,但是弟子不言师过,他也只能替贾赦干着急。
看到贾珠的神色,贾赦若有所思,将手中的菊瓣翡翠茶盅放下,这贾政和王氏二人心性不怎么样,却是歹竹生好笋,贾珠的性格是极好的,君子如玉,端正有方,府里的丫鬟下人谁不喜欢贾珠,为人大方,心怀宽广。
只是贾珠的身体不怎么好,这倒不是天生的,贾珠聪明,聪明得有限,他今年已经十四岁,过几个月就可以下场考试了,不管是来自白明智的压力,还是来自贾政、王氏、贾母的压力,贾珠比往常更加刻苦,头悬梁、锥刺股,精神可嘉,但是却对身体无益。
尤其是王氏总是去找什么偏方,给他补脑补身子,是药三分毒,日子久了,再好的身体也得跨。
贾赦看得明白,但是王氏、贾政、贾母却是看不透。
他们只瞧见了贾珠日益进步的学识,据说这阵子八股文做得已经很不错了,破题、承题都可圈可点。
荣国府名列四王八公,自贾代善仙逝后,渐渐地走了末路,贾母等人急切需要一个人来扬眉吐气。这个人就是贾珠。
据说,元春过不久也要送入宫中去候选秀女了。
环环相扣,前朝后宫两把抓,如果真能成,荣国府少不得要起死回生,但是,贾赦垂下眼眸,四王八公过于嚣张了,不管是这在位的圣人,还是下一位圣人,都不会容许的。
眼下朝廷内外看似海晏河清,自打十数年前坏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一案过去后,各个皇子也都隐藏起自己的小心思,可谓一片风平浪静。
但是老圣人已经是耳顺之年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入土,这些年来心思变化叵测,没有人拿得准他的心思,但可以肯定老圣人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四王八公又起来了。
“见过老太太、太太、老爷、二老爷。”贾琏一头雾水地被找了过来,恭顺地行了礼,偷偷觑了一脸从容的贾赦一眼。
“琏儿,你过来。”贾母拍拍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的椅把,朝贾琏和蔼地招呼道。
贾琏乖顺地走到贾母跟前,糯声糯气地喊道:“老太太。”
“琏儿,祖母问你,这几日你怎么不去上学了?”贾母放柔了声音问道。
贾琏年幼,但毕竟是在荣国府里长大的,对一些争斗也心知肚明,他心知这事必定是二房捅到老太太跟前的,有心替父亲说话,但却知道此时说谎只是无益的,老太太虽说不管内院中馈了,但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岂会不知。
“回老太太,这几日孙儿虽然没有去上学,但每日也是跟着老爷学习。”贾琏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反驳,又道明了原委。
贾赦嘴角上扬,这小娃子脑瓜子还挺机灵的。
“胡闹!”贾政皱眉喝道,“你不去跟着白先生学习,反倒跟着大哥学习,像什么样?”
贾赦能懂些什么,他当初读书的时候就读的不怎么样,袭爵后更是胡天胡地,整日里浸在温柔乡当中,教子,他配吗?!
“二弟说的这是什么话?”贾赦冷下脸,回讽道:“难不成我教导我儿子还能有错吗?”
贾政读书不行,嘴巴却是不饶人,占着道德高地,明目张胆地呵斥道:“大哥,我这不是为琏儿着想吗?琏儿现在正是开蒙的关键时候,若是底子打不好,日后怎么学制艺?”
要不说读书人骂人就是拐弯抹角,贾政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却是在暗暗嘲讽贾赦不学无术,耽误子弟。要是不仔细琢磨,还真以为他是一片好心。
贾母点头,“你弟弟说得在理,家里请了个西塾,没道理不去上学,反倒让老子教的道理。”
王氏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父辈学识怎样不拘,横竖请的起名师来,况且白先生学识是有目共睹的,往后还是让琏儿去上学方是正道。”
其实,贾琏心中也是赞同二房的观点,倒不是因为他爱学,恰巧是因为他不爱学,他跟着老爷这几日,每日都被拘着学习、练字,可是跟着白先生,白先生可不管他,他爱玩就玩,爱怎样就怎样,自在极了。
贾赦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众人脸色扫过,最后视线落在欲言又止的贾珠身上。
“白先生的学问固然是好。”贾赦垂下眼睑,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桌子,而后嘴角扯开一丝讥笑,“只是不会教学生罢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所有人脸色一变,贾赦这是在指责白明智不会教!
“你胡说什么?”贾母怒眉而视,慈祥和蔼的面容此时充满怒气,那白明智可是她拉下老脸,托了关系才延请来的,举人是那么好请的吗?读书人清高,要想请到有学识的可不容易。
贾政也是一脸怒容,贾政向来敬重读书人,白明智有学问自然得到他的敬重,至于白明智对贾琏的忽视,在他看来,不算什么,毕竟得到重视的是他的儿子贾珠。
“孩儿并非胡说。”贾赦敛眉,“数日前,孩儿考教过琏儿的功课,开蒙的几本书背得不忍直视,至于练得大字更是不堪入目,如若白先生真会教,怎会教得这般?”
贾琏面红耳赤,羞恼地低下头来。
“真有此事?”贾母怀疑地看了贾琏一眼,贾琏的功课学得如何,贾母很少得知,王氏平日只和她说起贾珠的进步,对于贾琏甚少提及。
贾赦瞥了贾琏一眼,方才这话是不得不提,但是却是不能落了贾琏的面子,孩子虽小,但是谁不要脸皮。
“琏儿生性并不愚笨,只是略微贪玩了些,但是白先生素来不管束,任其玩耍,老太太也是过来人,七八岁的孩童哪有不贪玩的,要让他学习,让他上进,得有长辈师长约束着,”贾赦见贾母赞同地点头,便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事也有我的一份责任,若不是我对琏儿挂记得少,也不至于近日才发现。”
贾母已经信了三分,贾赦深谙说话的艺术,若是他一味指责白明智不会教、偏心眼,贾母定然不会相信,但是若是给自己加上几分责任,以退为进,贾母则会信上些许。
“母亲!”贾政见贾母似乎信了贾赦的话,连忙开口。
这白先生可不能赶走,要是赶走了,去哪找个先生来教贾珠。
贾政不能明着指责贾赦胡说八道,因为他知道这事怕是真的,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王氏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
王氏笑了笑,一副和善的模样,“这事怕是大老爷误会了,这白先生教书都是一视同仁的,老太太瞧瞧珠儿的功课便可知了,自打先生来了,珠儿的功课可是长进了不少,要说他不会教,恐怕传出去人家要说我们荣国府刻薄白先生了。”
贾母微微颔首,贾珠的进步有目共睹,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否认白明智的功劳。
这事,难不成又是老大在胡诌了?
第4章 第四章
贾赦心里冷笑了一声,王氏果真伶牙俐齿,他倒不觉得王氏比王熙凤差多少去,能把本该由长房把持的权利紧攥在手中,怎么也不是个和善人。
“母亲,珠儿的进步这是有目共睹,但是琏儿与珠儿可不同。”贾赦早就预料到王氏等人定当会反驳,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轻缓灵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来得是两个姑娘,前一个是贾元春,相貌柔美,行止落落大方,她手中牵着的正是贾迎春,迎春不过三岁年纪,走起路来却是稳稳当当的,年岁虽小,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一一行了礼后,贾元春笑着说道:“老太太,妹妹一醒就吵嚷着要见老太太,我呀,是怎么劝都劝不听,这不,才带着妹妹过来。”
因着长房没有人主持中馈,迎春之母又早早就撒手人寰了,这几年,迎春都是由贾母养着,元春住得院子离贾母的院子也近,平日里多半是元春在照料着迎春。
“是吗?”贾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朝迎春招了招手,贾母就喜欢这些白净漂亮的女孩儿,迎春虽是妾生女,但性子乖巧,倒也颇得贾母眼缘。
由着元春牵着,迎春走到了贾母跟前。
贾赦不免多看了迎春几眼,见迎春被养得粉雕玉琢,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之前是起过把迎春带回长房养的意思,但是顾虑到世人所重视的五不取,这五不取分别是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迎春正是这第五条,她身为庶女,已经处于劣势,再加上张氏已去,除非贾赦续弦,否则迎春的婚配怕是难,但也有特殊情况,这一条规则无非是怕女子在家无长辈教养,德行出了问题,而荣国府正好有贾母这个一品诰命镇着,由她教导正好能堵住世人口舌。
元春的眼波在厅内众人的脸上滑过,若有所思地抿唇,笑道:“老太太,这会子是怎么了?怎么大老爷、老爷都不说话?孙女看着心都怕了。”
贾母笑了笑,没有接话,元春固然讨喜,但是这事是家里长辈的事,她不会任由元春插手。
“老大,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贾母的气势非同凡响,毕竟是一品诰命夫人,从重孙媳妇熬成了老太君,哪里是个好糊弄的人。贾赦虽然向来混不吝,但是没有五成把握是不会随便作死的。
贾赦对贾母气势转变一点儿也不吃惊,站起身,“既然母亲这般说了,孩儿也不隐瞒了。”
王氏心里生出几分怒气,心有不甘,这贾琏自己读书不认真,还要怪白先生不成,不行,不能让贾赦把白先生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