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怎么了(156)
他说,“在寒冷的地方,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
在火焰中,在红色与金色交汇的石窟里,一个影子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以至于黑色褪去,泛着红光的健康面容清晰出现在其中。
所有人瞠目结舌注视着不能理解的一切。
在目光中,那人再踏前一步,踩在黑礁上。
灰白色的发烧随着热浪的蒸腾而翻飞,他身上的所以衣物都成了灰烬,火焰便成了长袍,金红又刺目的火簇想挽留他留在火光中,而那人不为所动,只是踏步继续往前。
不知何时,纵火的男人已经匍匐在地面,他依旧无法停止不受自己控制的恶行,嘴里却痛苦万分念着不知出处的忏词。
仔细听,无序的语句中不断重复的只有那句:“原谅我。”
沐浴着火焰的人已经走到他身前,不着片缕,白皙的肌肤上残留着火星,绿眸温和注视着地面。
火势轰隆震天,除了干燃的细声,就只剩下他安静的话语。一种因为不是母语,而缺乏音调变化的空泛发音。
“我听见了,我宽恕。”
在那之后,整个古拉格都沉寂了下来。
「他把自己当做什么了?神明吗?」
费奥多尔在之前无数次这样想过,并对此嗤之以鼻。
而现在,他的脑海空掉了,不仅是因为在火焰中完好无损的奇迹。
费奥多尔没有忘记奥列格之前愤怒的模样,也没有忘记他愤怒的原因。
「人类诞生以来的所有罪」——费奥多尔在和「古拉格群岛」对话时知道了奥列格的回答,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答案。
于是奥列格那些东西都被剥开了,愤怒被剥夺了,宽容被剥夺了——而事实看上去并不是这样。
奥列格愤怒地杀掉了监狱长,奥列格宽容地原谅了纵火的恶行。
接着,费奥多尔认为自己想通了这一悖论的原因,可以用一个问句来简单概括。
「被剥离了所有人类之罪的人类,还算是人类吗?」
如果不算,那么他身上出现的愤怒和宽容,就和人类完全没有关系,那只是属于奥列格的特性罢了。
奥列格不是什么观察者,只是属于人类贪婪而导致的那些争端在他眼里是「正常」的事情,只要不越过那条「正常」的边线,再残酷的洪流也只能晃过那双绿色的眼。
他只是不能容忍「非人的恶」。
而属于人类的一切「愚昧」、「崩溃」、「疯狂」……这一切都会被那双绿色的眼睛所宽恕。
费奥多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才是那个观察一切的人,所有事情似乎都是透明的,想要否定是那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在发现奥列格之后,他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违和。
这个人不是同类,费奥多尔非常清楚,那他是什么?
——他是我无法否定的,不以人类为基准的存在。
「他就只是……奥列格。」
不知沉默了多久,尸群般死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他们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石阵中,回荡在冰原上,回荡在整个古拉格。
他们都在高呼那个名字,连刚才事不关己的果戈里也瞠开了一贯弯起的眼。
那些没有被火光温暖的眼睛,落到那人身上时却明亮了起来。
因为不再成日赋予饥饿虚伪的价值,因为双手和双腿都重拾了力气,因为有人用文字写下了一些东西,让人类成为人类。
因为有谁来了古拉格,他允许过去的错误,他宽恕如今的罪过。
他是冰原上忤逆的贼徒,是火焰里不灭的奇迹,是在这个温暖的夜里唯一谦和温柔的存在。
人们喊着他的名字。
“奥列格——”
洞心骇耳,好似天崩地裂。
第84章
【「乌托邦」这个词汇是伴随着空想社会主义而诞生的。
英国空想社会主义学者托马斯·莫尔将希腊语中「没有」与「地方」结合起来,创造出这个词汇,和尼尔·盖曼所提出的「NeverWhere」差不多可以理解为一个意思。
在《古拉格律贼》的序言中提到这个概念,是我作为译者的私心。
人本主义的宗教意识、高度集权的公有制、用暴力树立的规则来拒绝去人格化的统治……
像是将「乌托邦」和「犯罪都市」相结合,诞生出在概念和意义上完全矛盾的产物。
写下《律贼》(修订前手稿)的奥列格也是矛盾的集合体。
奥列格-Олег,词根源于「神圣」,这是在俄罗斯非常常见的名字。
作者的来源不可查,俄罗斯文学界大多认为这是一个笔名,有消息称他与俄罗斯军政三公私下交好,也有消息称俄罗斯一半以上的地下产业都有他的影子。
这样的传闻确属空穴来风。
如果将古拉格视为西伯利亚高度浓缩后的模型,他所记录下的一切都是真实,或源于真实的话。这样荒诞的推测似乎并非不可能。
「俄罗斯科学院-俄罗斯文学研究所」所长巴格诺院士,在「日本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演讲时曾说:
我们的文学是构成我们国家形象构建过程中扽重要正面因素。
「反抗那些反抗我生存的一切。」
这是俄罗斯在战争结束之后,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形象。
很多我认识的日本人都会感到奇怪,明明是战胜国,为什么要用被压迫者的口吻去描述那段刚过去不久的历史。
他们中不乏作家、社会学者、思想
就和日本不止有东京,还有横滨一样,俄罗斯不只有莫斯科,还有西伯利亚。
以及悬浮于西伯利亚之上的,虚无缥缈的困厄乌托邦——他们把那里叫做古拉格。
「这个世界上,竭力阻止我们能够以人类姿态生存的东西有很多,一部分来源于他人的倾轧,一部分源于我们自己。」
我大胆地试着去转译这份思想。
在翻译本书时,一部分俄语的语法和词汇无从考究,我参考了俄罗斯本地整理的若干个版本,受益匪浅。谨向各位前辈表示谢意。
由于能力有限,本译版中的错误与不妥之处也在所难免,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古拉格律贼》·译者自述·吉野花裕子】
***
奥列格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裸奔这件事——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在火焰燃起的时候,他正在计算着剩下的食物还够古拉格的人吃多久。
如果算上成年人的量,那么食物消耗的速度要比之前要快很多,更别说现在他们不只是无所事事地呆在这里。
古拉格的贫瘠是无法更改的,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生存而诞生的地方。冰层即使被凿穿也没用,黑礁中找不到任何能让人生存的东西。
所以奥列格在研究如何与外界取得联系。
虽然目前看来,彻底解决古拉格这件事还没什么头绪,但是如果只是取得联系,似乎……存在一定可行性?
之前「古拉格群岛」解释过非常重要的一点——
「你可以将古拉格群岛理解为完全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另外一个空间,空间重叠的地方会越来越大,被拖拽进来的人会越来越多。等重叠面积扩张到一定程度,整个世界都会被覆盖。」
而这个说法在奥列格被古拉格承认之后也得到了印证。
那些他看见的虚幻的影子和隐约的窃窃私语,在观察后,奥列格和费奥多尔一起得出了结论。
那些不是古拉格的人。
古拉格目前为止已经和西伯利亚重叠了非常大的一部分,他看见的正是现实世界的西伯利亚!
问题就只剩下一个,要怎么联通这种只有他和费奥多尔能注视的区别呢?
「我是一个文科生,即使有过投身理工科的过往,那也仅限于海洋科学,和涉及到空间领域的知识完全不搭边啊!」
这样的念头出现了一会儿,被奥列格以「说不定科学也拿异能没办法吧」自我疏导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