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影子(67)
再过了一天,齐太爷的葬礼彻底结束,许迟迟回来了。
她见到简青竹也没多表示出什么,还跟以前一样,不安慰也不激励,偶尔跟两个人讲讲馆里的事,或者问问作业,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灵关网站上的公告悄无声息地撤了下来,齐千山怎样跟其他天师交涉的,其间有没有冲突,许一行无从得知。
灵关和民间之间的平衡,又开始摇摇欲坠地继续下去。
而后是国庆节假期结束,周日吃过晚饭,两个人一起去上晚自习了。
陈霜和许一行一周没见,下课将一周攒的话说了说,其实说过去说过来就是写作业看球赛和打游戏。
许一行的同桌张扬也会接话,只是他每次接过去都会扯到女孩子,话题于是总会不了了之。
简青竹就在背后听着,时不时跟着笑一笑。
许一行注意到班长夏亭偶尔会回头看看这边,但是不知道她在看谁,他私心猜测兴许是简青竹。
总之,周围一切正常。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张扬出去了一趟,再进来的时候一脸兴奋,小声对着周围几个人说:“高三,刘遇她们班的那个黄丽丽被人抢了,受了伤在医院。”
“什么情况?”许一行说,“别人住医院你这个表情干嘛?”
张扬“哎呀”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说:“那是你们都不知道,黄丽丽跟搞校园暴力的那个吴鹏是一对儿,吴鹏出事了,她跟着也出事了,必须是报复啊!谁知道他们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谁的事呢?”
许一行和简青竹对视了一眼,旁边张扬还在说话,窗户却突然被人砰砰地拍了几下。
班上的嗡嗡声一下子就断了,众人转头看见老严,赶紧各自坐正了,都装模作样地开始上自习。
老严坐上讲台,低头改作业,下面的人又摸出了手机,点开没有老严的另一个班级群,继续讨论高三那边的事情。
许一行想起刘师太,给郑义发了个消息:“郑叔叔,刘老师找到没有?”
郑义没一会儿回了消息:“没有,怎么了?”
许一行想了想要不要说,最后还是照实:“黄丽丽您还记得吗?就是讨厌刘遇的那个班长,她出事了。”
这一回隔了很久才收到回复,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当然记得。”
随后再没了消息。
际遇这种事情,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对这一点,许一行再清楚不过了。
受害者也是施暴者,可怜是真,然而可怜抹不掉恶意,但那恶意情有可原,又让人觉得唏嘘。
每个人的命运,却也不会因为你唏嘘就变好一点的。
就此,刘遇的事情,约莫真的告一段落了。
许一行在草稿纸上写算式,心里一片盖着波涛的平静,不知道那墙面上其他还活着的人,又各自会遭遇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往后,还会遭遇什么。
正在发呆,简青竹戳了戳他背,许一行伸手过去,简青竹将一张纸条塞在他手心,又轻轻挠了一下。
许一行笑起来,收回手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别害怕”。
许一行观察了几天,觉得陈霜确实一切正常,面对简青竹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简青竹更不必说了,本来就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就上次跟许一行提了一下陈霜可能不对劲,而后再没说过这件事,倒是显得许一行疑神疑鬼了。
想来想去,许一行还是放不下心,最后跑去许迟迟那里旁敲侧击,打听陈霜有没有被送走的双胞胎兄弟,结果吃了许迟迟一个爆栗。
日子一天一天地走,思远山庄里的一切渐渐又像一场梦了,除了跟简青竹的关系改变之外,好像一点印记也没留下来。
因为许一行的关系,陈霜和简青竹渐渐也熟了,只是互相都客客气气的。
两个人天天待在一起,但是周围有人,白天只能当同学,偶尔状似不经意地碰一下,都能开心好一会儿。
周六下午就去废弃的篮球场打球,周日待在一起写作业,有人还好,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觉得空气黏滞。
刚开始许一行还不习惯,但时间一长也就自然而然了。
简青竹家里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休息的时候两个人总是裹在一起坐。
打游戏看漫画讲卷子,回头总是能蹭到人的感觉很不赖,因而就算是在自己家长沙发上,许一行也要靠着简青竹坐才安心。
时不时会被许迟迟看见,但她也始终没表现出讶异来。
好在男生之间关系好的话,肢体动作本来就多,许迟迟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少,倒是一切平稳。
许一行知道自己在许迟迟面前该收着,但是又有种隐秘的,渴望她自己发现点什么的想法。
就这么打着滚儿过完了秋天迎来冬天,在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仙水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晚自习铃声响,教室里顿时鸡飞狗跳,大家都在讨论今年的雪来得晚,许一行开始抽疯,深情地收拾着书包,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时候更晚一些……”
简青竹笑着,趁人不注意,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晚上一个人睡觉好冷,要不要用你的柔情融化我的冰雪?”
许一行:“……”
静了片刻,许一行侧过身子,抬腿顶上他后腰,一手攀上他脖子,用了点力制住他:“说!是不是想打架!”
简青竹笑着:“为了你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建议你不要伤到我腰,以免影响我的实验效果。”
实验?什么实验?
许一行觉得臊得厉害,转头看着四周,不由自主松了手,简青竹趁机反击,脱身之后反抓住了他手腕。
正在闹着,前面陈霜转头:“你你你俩收、收拾好,了没?”
许一行瞪了简青竹一眼,两个人于是松手言和。
从教室出来,迎面就是一阵老北风,许一行看了看陈霜,回手将他拉在自己身后,试图替他挡住风。
简青竹见状挡在了许一行身前,试图帮他们俩挡住风。
陈霜受惯了许一行照顾,但是看简青竹也挡在前面,顿时就不好意思了,正想说什么,夏亭突然抓住了他书包,跟着藏在他身后,笑着说:“你们关系真好啊!我也沾个光吧!”
简青竹笑了一下,开着路往前走,许一行回头笑了笑,在寒风里大声喊:“那你拽好小霜啊!”
“哎!”夏亭应了一声。
四个人一个抓一个地往外走,简青竹把书包反着背在前面,许一行双手揣在他外套口袋里,头顶在他后背上,心里一片安静的火光。
夏亭是住校生,走到分岔口,她笑着跟三个人说了再见,转身快步朝着宿舍跑过去。
“注、注意安全!”陈霜突然大喊了一声。
夏亭笑着回头,又挥挥手,说:“好嘞!”
学校路灯是太阳能的,光白亮,照得夏亭不像真人。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头顶落下,少女站在雪中,虽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还裹了校服,仍旧好看得不像话。
三个人接着朝前走,到了校门口就听见喇叭声,陈霜本来还笑着,看见车子突然就沉默了。
他松开抓着许一行的手,走到路边,喊:“妈。”
陈霜妈妈保养得很好,五官精致,只是平常都没什么表情,这个时候只“嗯”了一声,看见许一行,快速又冷漠地转过了头去。
“阿姨。”许一行喊。
陈妈妈淡淡地点点头,转向陈霜,说:“赶紧上车。”
陈霜于是转头跟两个人挥挥手,坐进了车子去,车缓缓启动,他隔着玻璃跟两个人又挥了次手,眼神有点愧疚。
又变回了那个小心翼翼的小结巴。
许一行朝他咧开嘴,做了个“注意安全”的口型,转头朝着信号灯走过去,简青竹跟在后面。
车子慢慢行进,陈妈妈从后视镜里看着陈霜:“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许一行走那么近吗?”
陈霜怯生生起抬头,在后视镜里跟她对视上了,移开目光,点点头:“知、知道了。”
“他妈妈不喜欢你?”简青竹把住许一行肩膀。
许一行半边身子靠在他胸前,懒洋洋地被推着往前走,说:“啊,正常吧,很多大人都讨厌我啊。从福利院出来的孤儿,有个做死人生意的姐姐,姐弟俩脾气都怪,她怪我坏。”
简青竹笑了笑,说:“不是的,你看麻将馆的阿姨就很喜欢你啊。”
“是啊她喜欢我,天天骂我狗/逼娃儿。”许一行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其实阿姨心疼他和许迟迟,他心里是知道的。
他又想了想,突然说:“我现在已经不稀罕别人的喜欢了。”
简青竹接话:“反正都有我了。”
许一行:“要点脸谢谢。”
简青竹:“你不就最喜欢不要脸的我吗?”
许一行:“……”
他回头看简青竹一眼,突然离开他胸口,顺手在旁边车顶上刮起一捧雪,狠狠朝他脸砸了过去。
砸完就跑。
简青竹没防备,被砸了满头,回手就也揽起一捧,团了团,快步跟上去砸向他的背。
两个人追着回到了棠花街。
夜一点。
仙水三中的女生宿舍,住在三楼的夏亭还没睡。
她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吓了一跳,太晚了,于是关掉手电,将头露出了被子。
空气有点凉,她想起某个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掀起被子,拉过被子上摊着的羽绒服披上,出门去上厕所。
一层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她从307宿舍出来,轻轻用钥匙带上门,朝着走廊尽头走。
灯光昏黄,厕所外面的顶灯关着,开关就在墙壁上,她顺手按了一下,没动静。
里面有点黑,她住了脚,有点懊悔没把手机带上,再不济还能当个照亮的工具。
在厕所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上四楼,于是大步跨过去,直接经过了厕所。
楼梯间的灯亮着,外面实在是有点冷,她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余光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看过的鬼故事一下子上了脑,夏亭猛地抬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轻声自言自语:“鬼故事看多了自己吓自己,学校为什么没有独立卫浴啊啊啊,罪过罪过。”
声音很轻,落在地上砸不起一丝灰尘。
她顺着栏杆转了弯,余光里再次出现了个什么东西,这一次不像是错觉,她拿不准该不该抬头,于是屏住了呼吸。
没一会儿,那东西却怼到她眼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