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148)

　　木歌的机器人小离，身手仅次于李晟。两人实际上并没有交手，只是木歌这么传出话而已。
　　李晟自然是明白木歌是不愿争这个老大的位子，自然而然地把他当做了身边的二把手对待。海妖这个烂泥坑里原本错综复杂的关系因为木歌的到来而重新洗牌。
　　木歌自从和李晟有了交情，监狱的人对他几乎是敬而远之。而李晟将他当成了行走的通讯工具，有什么话需要传给狱警的，或是需要什么物件的，他都能很好地帮忙传达。在这种互惠互利的相处模式之下，木歌意外地没有再遇到一些暴力狂的骚扰。
　　李晟离刑满释放还有四年零十个月，而木歌还有将近五年。相似的经历和刑期，使得两人在狱中成了朋友。李晟对亚当的事很感兴趣，多次提出想要见一见亚当的真人。木歌说不出还能不能见到亚当，只能扫他的兴，泼他冷水让他清醒。
　　在狱中的第四年，木歌听到了有人传他和李晟的不雅言论。这种风言风语原本在他入狱时就有，可他当初只是一笑置之，现在反倒觉得是在侮辱他的朋友，与小离商议着要解决了谣言的源头。
　　小离头一遭劝木歌放弃这个想法。一向崇尚“暴力”解决问题的小离，在这时候站在了木歌的对立面。
　　“大哥应该安分守己，至少应该在这一年里好好表现。”
　　小离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如果再次出现死伤的情况，谁也不能保证狱长会不会给他换个地方待。即便会让他活着，也指不定会想出各种办法为难他。流言在这里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灭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
　　现在木歌能做的就是尽量“低调”地待到刑期结束，这样对李晟和他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木歌忽然惊讶于小离的成熟，这几年里小离其实学会了许多人类的思考模式，懂得了人类愤怒、嫉妒等等的情感，唯独没学明白的只有爱情。
　　木歌无法给她多解释，甚至不能说出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亚当。可后来喜欢上之后，才觉得别人口中对亚当的评论就是事实，譬如逆天的颜值——他的五官比例虽然与人类相似，但又像是优化过后的完美建模。
　　他将自己对亚当容貌的后知后觉解释为有轻微的脸盲症。
　　小离知道他对亚当有着特殊的情感，这份执念让他维持着半身不遂的、无尊严的状态活着。木歌很好地成了小离衡量爱情标准的榜样——能为了对方丧失部分的尊严和生活质量。
　　她无法相信自己能遇到一个机器人为了她牺牲内存和CPU。
　　可惜的是木歌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么独特的认识。
　　·
　　几个月很快过去，木歌记着自己这几年里一共送走了十七人，最初的人名已经从他的记忆里擦除了。他就像是一具还有着意识的机器人，单纯地计算着出狱的日子。在还有58天倒计时的时候，木歌送走了李晟。
　　这个硬汉在这五年里老了不少，反观木歌的相貌几乎没有发生变化，让他很是有些介意。
　　在拿到自己的出狱证明之后，李晟忿忿地向木歌吐槽，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年办他的贪官算账，第二件事等木歌出去了带他见见亚当，传授一下保持容貌的办法。
　　木歌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如果李晟都看出他没有变老，那其他人也是能看出来的。他得抹去海妖别人对他的记忆，让自己变成一个不那么常见的人。
　　这五年里他的神经没有恢复，依旧是半身不遂的状态，让他一度认为亚当的血并不能治愈他。这些思想包袱随着他出狱时间的邻近变得越来越严重，直到夜晚的时候替他翻身的小离问他是不是睡不着。
　　木歌并不否认他一直在失眠的状态，他既想出去又害怕出去。这些天来他严重衰退的精神让他无法再出门随意走动，也正好让他从海妖的众人面前神隐。
　　在李晟走了之后，原本有序的监狱秩序出现了变化，他原本应该是最危险的人。可小离寸步不离的照顾以及紧守牢门的坚持，让有想法的人都退却了。
　　木歌得以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思考他见到亚当应当说什么。可他连怎么找到亚当都不知道，亚当大概率也不会知道他在这里，更不可能像其他有家属的犯人那样，出去就有家人在等着。
　　他出去的时候必定是孤身一人，甚至小离都不会允许他带出去。
　　“小离。”木歌唤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小离。“你能跟我一起出去吗？”
　　黑暗中的小离丝毫不费力地走到了木歌床边，坐在床沿上：“我不知道， 如果我能一起出去，可能在外边等大哥的还有别人。”
　　木歌明白她说的是恩唯。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份没写完，半夜下班了。。回家继续写。。可能晚上有可能没有。。。没有就明天补多点。


第147章 黎明
　　黑暗中小离的背笔直而纤细。木歌明白自己依靠她太多，现在是时候自己应对了。他这几年能顺利活着，小离实在能算上他的恩人。他从未生过褥疮，小离总是设定好了程式，像护理婴儿一样的照顾他。
　　还好小离不会像人类一样觉得疲累……这是木歌庆幸她没有变成人的一个私心。
　　“如果他们回收你…………”
　　“大哥不用担心。我早做好了准备，向厂家订了一个全新的机体。如果这个不能用，我会换一个新的身份陪着大哥的…………不过可能没这个那么会打架。”小离的声音带着御姐独有的冷淡，说的话却很体贴。
　　木歌释怀地笑了，小离不知不觉间已经能独当一面，不用他安排了。
　　倒计时出狱的前三天，木歌开始强迫着自己闭眼休息，可越是想睡就越睡不着，他的神经敏感到连小离替他翻了几次身都记得。木歌知道这样下去自己非得垮掉不可，开始有意识地进食更多的食物，甚至增加了上半身的锻炼。
　　在长期瘫痪的这几年里，他的腿部肌肉不可避免地萎缩了。纵然小离天天替他活动下肢，最后也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状态。木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敢看自己的腿——那双仅仅剩下骨头和皮的腿极其丑陋，完全没有人类应有的样子。
　　也因为下肢几乎没了肌肉，他的体重掉到了只剩一百斤左右。
　　木歌自嘲地想着自己最接近亚当的竟然是体重。时间过去五年，他很少去翻看亚当的照片，但他却记得亚当鼻梁的高度，耳朵的形状和大小——甚至手背上的血管走向。
　　这一点在他看来也不像是人应该有的样子。人类最擅长的就是遗忘，他却把亚当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木歌对于这个其实相当困扰，觉得甚至到自己死的时候也会记得他。
　　小离也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木歌的腿虽然不能用，可记忆力却变得比以前好了。
　　在变得过目不忘的同时，木歌承受着更多记忆的伤害，其中亚当断手的那一幕至少在脑子里循环过上百次。
　　慧极必伤。 他把所有的憧憬和希望都放在了出狱的这一天。
　　·
　　离开海妖的当天，小离没能跟着他出狱。木歌摇着那架年龄至少十年的旧轮椅，闻到了咸腥的、大海的味道。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有一瓶水和这架轮椅陪着。
　　阳光直射在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木歌眯了眯眼，顺着一条不宽的公路往海边走。这座海岛除了监狱，少有人居住，物资匮乏的同时基建也十分落后，唯一的通向码头的公路也破破烂烂，有着大小不同的坑洼。
　　在阳光直射下的木歌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了热和口渴，加快了推轮椅的速度往可能有人的地方走。以小离计算过的方案，运气好的话他能碰上当地的渔民，只要付给足够多的报酬，离开这座岛是不难的。
　　木歌身上没有钱，也没有通讯工具。只能请人将他送回城市，或者去银行，他才能支付离开这里的费用。木歌一边走一边眺望着前方，直到到达码头，也没有见到一艘船的影子。他脸上的细汗被卷起的热浪吹干，头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凌乱而俊美。他用手挡了挡阳光，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让监狱再收留他几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