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如旧(65)
可这世间并不是谁没有谁就活不下。
“来了来了。”沈厝应了一声,立马抛下谢无声进了后院,不大的小院子里起了五六个小灶,每个上面都放着一只陶罐,咕噜咕噜的熬着药,老大夫拿着蒲扇挨个过去看火候,整个院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草药香,香气勾起回忆,沈厝好像回到了当年刚刚拜师入门的时候,他自觉的过去一同看起了火候。
老大夫见他手法娴熟,也开了口:“左边这两只,是给那小孩子的,他们太小了,身体遭不住。”沈厝过去嗅了嗅药香:“这药要佐两只野山参吊命才能有效,孩子病情这么严重了吗?”明明今日才封的镇,为何传染却这么快。
老大夫隔着幕布重重叹了口气:“这便是我为何不让你进来的原因了。”他哀伤绝望的看了一眼药罐,沉重宣布:“我们已经,没药材了。”镇是小镇,庄稼人都是身强力壮的,一年到头也少有风寒,多数是跌打损伤,治病的药材不是没有却极少,更何况这就是一个小镇,药房没有什么必需要大量存储的药材,甚至大夫都没有医馆,是直接住在药房的。
沈厝也沉默了,他虽然是药修,但储物戒内的药草都是灵物,别说适不适合用来治疗瘟疫,便是里面的灵气会不会让毫无修为的凡人爆体而亡,都是一件解决不了的大事。
“需要什么药材,我去买。”谢无声突然出声,他最是见不得沈厝为难。
老大夫和沈厝一样震惊:“你,你真的能出去购买药材?”
谢无声并未有什么信誓旦旦,只对着沈厝望去:“你把需要的药材写下来,我去买。”从沈厝说自己能治疗瘟疫时,谢无声便从没有过一句质疑,他毫不怀疑十几年未曾碰过医书的沈厝是否在夸大其词。
沈厝知道时间紧迫,立刻进房查看了一下那五个人的病情,两个孩子被干净的棉被裹着,两张小脸烧的通红,闭着眼昏迷的不醒人事,她们一家的两个大人倒是还好些,能半撑着身子咳嗽,倒是最西侧床上的那个,从头到尾都被包扎的严严实实,连双眼睛都没露出来。
那两个大人和孩子确实是瘟疫还混了尸毒,难得有个清醒一点的,沈厝趁着这个时间简单问了两句:“哪里也没去,这镇子大大小小的就这么一点。”
“对,对了,就是前一天从程府门口路过,孩子在她门口捡了颗石头回去叠骨头玩,然后再就是到了这里了。”生病的妻子磕磕绊绊的回忆着生病前的经历,沈厝也一心两用拟好了药单。
这一家子确实是无妄之灾了,大概是在程府正门口被膨胀的魃气冲到,这魃怨气大却修为低,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毒法,偶然的疏漏正好碰上这一家子路过染上了病。
这才显现出瘟疫的迹象才会被人察觉封了镇子,沈厝心下松了口气,这般阴差阳错倒是这镇子的人命不该绝,若不是有征兆显出,若那闺房里的魃气真正成形爆发,只要一夜便能取全镇性命,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拖延。
这瘟疫好解,倒是那个身型清瘦熟悉的被包裹成粽子一样的人,让沈厝颇为介意,这个奇怪的人在满是魃气的房间里,竟然没有感染上一丝瘟疫,他仅仅只是受了重伤如今昏迷而已。
人命关天,沈厝诸多怀疑此时也只压在了心底,他根据孩子的病情拟定好了药材,又计算出整个镇子需要的东西,全都写在纸上递给谢无声:“这些东西太多,一两个镇子肯定不够,要去大一点的城市收购,可能需要多跑一点地方,这已经是最少的量了,一定要收全。”
谢无声听后细细收好:“最多三日,我定回。”
沈厝突然有些局促,他把另一只小小的布袋递给谢无声:“我,现在只有这些了,若是不够,我之后再补给你,可东西一定要买够。”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谢无声顺着他意接过,心中却莫名的抗拒难受,沈厝给他东西明明是该高兴的事,为何看着对方的表情他却有不好的预感。
修行之人的预感往往最是灵验,果不其然,当他打开看到是满满一口袋品质中等的灵石时,整个人的头部像是被人用灵剑狠狠抽了一剑,连耳部都是翁鸣的,谢无声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
沈厝带着囊中羞涩的窘迫:“这是买药材的报酬,若是不够,烦请你先垫上。”他前不久才发誓绝不再占谢无声分毫,也绝不会再欠任何,谁成想时事误人,如今他又把自己的诺言吃了下去。
食言而肥,此刻沈厝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说着借语。沈厝等了许久,见谢无声久久不曾开口,那羞愧的情绪转化成担忧,他迫切的向谢无声保证:“我会还你的。”
“我一定会还你的。”
第56章
今朝如旧56
沈厝很忙,他和老大夫两个人要照顾五个人,年纪稍大的两位夫妻尚且有自我行动能力,药熬好到点把人喊起来就行。
旁边的两个小孩子就要麻烦多了,稍微大一点有四五岁样子的哥哥正是上树下水调皮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生过几场病,这时候知道了喝药才能好,乖的很,沈厝让他靠在身上一勺一勺的倒也把药喂了进去。
小一点的,玉雪团子一般的妹妹便不行了,看得出来这一家三口都极爱这个小姑娘了,这时候头上还有两根红绳束成的两个发髻,和年画宝宝一样顶着两个团团。小姑娘睡姿好,没怎么乱动,这么几日过去,竟然还能看出她娘的巧手。
她顶着两个有些炸毛的啾啾,两只还有隐约肉坑的小手捂在嘴上,交叠着,烧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留着细细小小的泪珠嘟囔着:“不喝,不喝苦苦的。”沈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围着面罩蹲在床边,捧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连声音都放轻了:“囡囡喝了它就不难受了。”
小姑娘从眼缝里瞅他一眼,竟然还能和他有来有往的过几句话:“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可今天宝宝也没好。”刚喝完药还没睡的小哥哥神色明显比躺在床上的妹妹好,听见妹妹叫苦,坐都坐不起来还拍着胸脯说:“我,我喝。”
“妹妹的病我来生,我喝两个人的药,治两个人的病。”沈厝莞尔,只是他的笑被挡在面罩下,只能得见两只眉眼弯弯,他还未来得及解释,娃的爹就撑着床沿虚弱的半撑:“你这娃说什么傻话,要是生病能替,你和妹妹也不能躺在这里了,这是不能替的,要好好吃药晓得不。”
他教完孩子又转头向沈厝到谢:“麻烦您了,大夫,我这小娃让俺们惯坏了,您多照顾照顾。”沈厝把药碗放下,熟练的把妹妹抱进怀里,一只胳膊抬着头颈,另一只托住臀部,抱着她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内踱步:“没事,应该的,我就是来照顾你们的。”
“乖乖囡囡,你看爹爹娘亲和哥哥都在你身边,要想和他们一起玩就要快点喝药好起来,才可以。”沈厝抱着一点点的孩子带着她一遍遍看着自己的亲人,等她挨个摸一遍回来以后,妹妹也把放在嘴上的手放了下去。
沈厝把那碗药给她顺利的咽了下去,小孩子精力少,这么一通闹腾下也都红着一张小脸睡了过去,沈厝细心的给每个人都掩了掩被角,他看着这家通情达理的大人和好哄的孩子。
突然有些走神的想,谢无声这样一个大人了,为何一个人还没四个人好哄,他临走的时候为何又脸色那么的难看吓人,像是有人一刀捅进了他的心窝。
沈厝还没想明白,老大夫就拿着一包药还有几根带着泥巴的草茎进来,他环顾了一圈,确定这些人的情况确实好了起来,放下了一半的心,看着熟睡的众人压低了声音:“我要去煎一些预防的药给镇上的人送去,你能帮我给那位外伤的人换药吗?”
老爷子心怀大爱,救治了这些病情严重的人,也不忘外面那些还未感染需要预防的镇民:“我多少做点什么,能救一个是一个。”
倒不是沈厝不喜煎药,小药房的药材摆放都是老大夫一人收拾的,在这里找药熬药,哪怕沈厝能样样辨认过去,也不如主人家来的快,在等谢无声把需要的药材送来之前,沈厝还是很乐意为他打下手的,于是自发的去旁边的药柜上拿了那位外伤者常用的白玉瓷罐,挽起了袖子:“您忙,这种小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