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如旧(26)

　　徐娘笑得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她缓过那个狂喜的劲，腿都有些软了：“死了，都死了，死了好，死了好。”她脸色发白，被沈厝扶着坐下都在喃喃这些话。
　　沈厝出门给她要了一壶热水，只是心底嘀咕，畏罪自杀？若是真的畏罪为何不在被谢无声抓起来的时候，就一头碰死在柱子上，被抓了之后不说审判取证耗费的时间，就算秋后问斩，那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怎么偏偏昨夜突然畏罪自杀了。
　　他莫名想起昨夜那夹杂着一股血气的冷香。沈厝拿着装满热水的水壶，摇摇头把这个猜想甩出了脑子，修道之人斩因果，不轻易涉及凡间之事，驱鬼祛魔都可以，但杀人不行，更何况是已经牵扯进公理的人，自有审判之人论断。
　　若是杀了这样的人，不管他是否作恶，本身的因果都会牵扯到杀人者身上，平时到还好，就怕渡劫时，天道允公，多降一道天雷劈死人，千百年修道，就因为多了一道雷身死道消，多不划算。
　　更何况，那可是谢无声，把修为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谢无声。
　　这个消息让徐娘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她眼睛亮的不行，还要去镇上看曝尸，沈厝给她倒了杯热水，递给徐娘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沈厝立马搭上了她的脉，表情都严肃了起来：“你病了怎么还要到处乱跑。”
　　徐娘诧异的“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病了吗？我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天下医药本相通，沈厝修药学，对一些简单的病医治起来也不算太难，他直接把徐娘扶了自己的床上：“先别去看了，你这几日情绪起伏太大，身体扛不住，快躺着休息吧。”
　　她刚起身想说些什么，沈厝直接把被子给她盖上了：“三天那，最后一天一定让你去看，我先去找小翠姐，让她来看着你。”沈厝威胁她：“你不听话，我就告诉小翠姐！”小翠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吃了很多苦，徐娘天然的就会更心疼小姑娘，闻言也只能无奈的躺了下去。
　　沈厝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小翠在和修竹说些什么，好在徐娘的病不严重，只要好好休息多喝水就好了，找人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只是他正好撞上退不得进不得，正尴尬着，孔缺直接把他拉进去，站在一旁还给他塞了几块红豆糕，凑在一起小声的说：“新出炉的红豆糕，吃点。”
　　沈厝早就饿了，道谢过，捻起一块糕点，手拖在下面，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小翠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她直接开门见山：“冒昧打扰了，我只是想来请教一下，我这个年纪修道还有可能吗？”
　　小翠被埋那年才十四，如今十六岁，正是大好年纪，可对于修道者来说，此时入门都已经算晚的了，就连孔缺都是三岁入道，恒煜亲自为他打通的灵脉，自不可能人人皆是孔缺，修竹略一沉吟：“若是有根骨，也不是不能修行，只怕，你要付出比常人百倍千倍的努力。”
　　修道者万里挑一，对比常人已是天才，即使小翠能入道，耽误这十几年，要付出的岂是拿比天才还要多的百倍千倍努力，修竹已是婉拒，小翠听懂了，也明白：“皆是争一线天机，与天搏皆是蝼蚁，我选此道，成功与否俱是我心。”
　　修竹正色：“此心不凡。”
　　小翠淡然一笑。
　　沈厝在一个凡人身上看到了那些修者大能的风采，他的红豆糕都没顾上吃。
　　谢无声不知何时来的，突然插了一嘴：“沈，沈欢如何想？”
　　沈厝正和一个小仓鼠一样吃最后一口红豆糕，骤然听到谢无声的声音，那点碎屑在掌心一时不知该是舔了还是抖了，去舔糕点碎屑铁定脱不了一顿骂，可是就这么丢了，也很浪费食物。
　　短短几秒，沈厝了想了许多，还是忍痛把手掌心的碎屑清到了桌子上的手帕中，青天白日的，客栈下还有这许多人，他实在不想听谢无声再挖苦他了，谢无声的目光就这么顺着他的手，一路落到了食盒里的红豆糕上。
　　食锦阁的糕点。
　　他收回的目光又落到了沈厝脸上。
　　沈厝恨不得自己就没进这扇门，但眼下屋里四个人八双眼都盯着他，不得不作答的沈厝硬着头皮回了句：“我，我就算了吧，我没什么天赋。”
　　谢无声紧逼：“还未测灵根灵骨，怎知自己没天赋？”
　　他自己有没有天赋他还不清楚吗？修了十几二十年的道，用了多少功，当然只有夜半的萤石知道，可他除了每个月固定的去谢无声面前挨骂，被指责修为毫无存进外，连句慰心的话都没得到过。
　　沈厝把脸撇过去：“我，我不行的。”
　　谢无声看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个糕点盒上。
　　他孜孜不倦的诱导：“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看小翠，她都没接触过，想做就努力为自己争取，你也去试试，去试试又没什么关系，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没关系！”沈厝大喝一声，把不知道何时站到他面前的谢无声狠狠推了一把，虽然他的凡人之躯并没怎么把人推开，用得力更是把自己逼得眼红，他鼻头有点酸，情绪一时上头，连“杀人凶手”都不怕了。
　　“我说了我不想去，你听不懂吗？凭什么我做什么你要管，我们就是萍水相逢，过了今天就要分道扬镳，各人有各人的去处，你管我做什么！”泪珠都出来，坠在脸上要掉不掉。
　　孔缺手里的红豆糕都被吓掉了半个，他直接插到两个人之间：“怎么了怎么了，哎呦怎么哭了起来了，在泸溪知道自己牵着鬼的时候都没见你吓成这样。”他看看沈厝又看看谢无声，觉得此情此景他该骂谢无声。
　　可谢无声只是好心好意问了句你要修道吗？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温柔一些儿，猛然一看竟然没什么能骂他的地方。
　　谢无声竟也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被孔缺挤的往后退了几步，孔缺抓住这点：“哎对对对，你靠这么近做什么，挤的我们沈欢不舒服了，还这么吓人，快退快退。”他挥着手，手上的糕点屑都甩了起来，这么没规矩的行为都没引来谢无声的嘲讽。
　　他只是边退边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邀请你去宗门看看你是否有修道的可能，我真没别的意思。”谢无声道歉的经验太少，都不知道说一句对不起，只会翻来覆去的说一句没别的意思。
　　沈厝在孔缺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囫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只留了句：“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抬腿就往外走，谢无声僵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小翠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不知这灵根灵骨如何才能看？”
　　“去宗门，有专门测验的弟子。我会带你回去。”竟是谢无声回答的。小翠对此深信不疑，道谢后也跟着走了。
　　修竹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无声，顺便喊住了想说些什么的孔缺：“别人的事少管，吃你的糕点。”
　　糕点盒下放了保温的灵器，虽然一直保着温，但还是热气腾腾的糕点好吃，孔缺又捏起一块糕点：“这个好吃，带点回去，让爹爹也尝尝。”修竹过去捏了捏他的脸：“你就只想着师父，我给你买的，你怎么不说让我先尝尝？”
　　孔缺油着两只手扑进修竹的怀里，捏着嗓子散发着红豆的香气：“师兄吃，我亲自喂师兄吃，然后师兄再给我买两大盒嘛～～”他从小惯用的撒娇手段，抖着的尾音趴在人身上仰着头看。
　　修竹看着他还和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模样，捏着他的脸蛋把人捏成鸭子嘴：“站好，别蹭我身上。”他嘴上训斥着，实际上眼底都漾出来了温柔。


第20章
　　今朝如旧20
　　沈厝又提了两壶热水回来，顺便和小二要了一点黄酒，他把酒兑在水里给徐娘擦掌心，徐娘正烧的昏昏沉沉的，强撑着眼皮看他有点红的鼻尖，摸了摸他的手：“他不过是说个两句，怎么这么委屈了。”这地方隔音不好，几间房又是挨着，徐娘多多少少听到了点动静。
　　沈厝抿着嘴摇摇头，他其实自己调节的差不多了，可徐娘这么一问，喉咙还是发紧的说不出一句话，徐娘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你一直攒钱除了想偿还我一些对你的照顾外，还在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