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如旧(4)
我不反对你找道侣,可凡间都有一句话叫做门当户对,他们讲门户,我们讲实力,你与他实力天赋努力都云泥之别,你如今合体修为,寿命绵长,他至今都不过是个金丹,只余百年寿命,你让我如何同意你们的事?”
谢无声垂首静默。
苍梧并未说完,他谆谆教导:“这还是我所说的两人志同道合理想化的道路,人心各异,这些年来你远超他至此,又怎知他不会心生嫉妒,他和你在一起就真的只是顾念曾经那一份情吗?如果只是这样,你当年入内门时又何必耽误修炼时间到处给他找炼药提升修为的药材精血,付出既得回报,只是这十几年来,他可曾给过你一枚丹药?”
“难道你与他结契后,也要像恒煜养着孔缺那样,面上风光无两,私下被人嘲笑废物一样吗?他与孔缺不一样,你放开他,他说不定还能有个不被注目的平凡人的一生。若是他变成孔缺那样跋扈,你还能待他如初吗?无声,人是会变的,我不论他的人品行迹,我只与你讲你要和他在一起的现实。”
“哪怕这些年来,门内上下人人与他交好,我也要这么说。”
句句真心,言言事实,苍梧自始至终虽同情心疼沈厝,却也因为人懒惰而瞧不上他一点。
他很少提起徒弟的私情,只一旦提起也从未在谢无声面前添油加醋说过沈厝一句不好。
苍梧的公正明理,谢无声无处反驳,他俯首额饰落地:“师父从前便与我讲过这些,您正直委婉,是我心思阴暗,嘴毒目盲。”
谢无声泪流满面,他像一个弄丢了心爱事物的孩子一般无措哽咽:“师父,我找不到他了。”
他在不周山刻阵招魂,用精血画了三次大阵,等了半月,次次风雪吹来,却徒留心口冰冷,没招到丁点魂魄。
沈厝大概是生气了,气他十三年前的口不择言,如今一面也不肯见他。
两人最后一次还是在后山幽静无人处见的面,沈厝面红耳赤的软着腿站不住,靠在谢无声怀里小口小口的平息急喘:“我们都定亲一年了,为什么还有人要给你介绍什么长老的女儿,你为何从不同别人提起我,是因为我见不得人吗?”
沈厝本来没想说这些的,他们如今三四个月都不见得能见上一次面,每次见完面他给谢无声炼的药,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进步飞速的谢无声就已经用不到了,他只能把那些无用的东西收起来跳过这个话题。
可自从确定了关系后,谢无声每次和他见面比之前更避开了人,话都说不上两句就抱住他,要看他的睫毛像被雨击打的嫩叶一样抖,沈厝也很喜欢和谢无声的亲密接触,他甚至比谢无声更加沉沦,可身体的交流多了,灵魂的沟通就闭了嘴。
沈厝痴痴的看着谢无声,用掌心挡住对方落下的唇,他的眼睛说想要,动作却拒绝的无情,两人的见面本该是高兴的,可沈厝实在是忍不住向当事人确认已经流传了一两月的谣言——谢无声要与盛风月定契。
谢无声高他很多,每次低头要去吻他的时候连背都要弯一点,手臂锢着沈厝的腰,手捏着他身上的软肉,唇间炙热的呼吸喷在沈厝的指缝间,明明哪里都不老实却偏偏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衬得衣衫不整主动询问的沈厝更加狼狈。
“我要是真的和盛风月定契那?”他漫不经心的问,潮湿的舌尖蹭到了沈厝的指缝,柔软温热的掌心几不可闻的抖了一下,谢无声来了兴趣:“她是山门三大长老之一的关门弟子,天资卓越,于年轻一辈也是佼佼者,和我也算相配。”
谢无声站直身子,看着抖的剧烈的沈厝,扶着他的背怕人跌落下去,然后用眼神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扫了一遍沈厝,穿着外门弟子校服的沈厝,带着一个传送物资才得以进内门的门牌的沈厝。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尽了。
他这样的坏,沈厝是知道的,谢无声没有坏心,他只是恶劣喜欢捉弄人,尤其是在付出了大量精力物力还见不到回报又不能抛弃的人身上,这份恶劣便更具像化了,像这样的打量与言语太多了,多到都算不上欺负了。
可这次,沈厝在对方的眼神中感到了羞辱。
他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奔涌的眼泪了,手忙脚乱的推开了谢无声的怀抱,甚至还打开了对方再次要抱他的手,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都没发现对方手被打红以后阴沉下来的脸:“怎么听到修为比你好的人就作起来了,我又没说错,盛风月是不是修为比你高,比你努力,还是长老的关门弟子。”
谢无声最是烦沈厝这幅见不得别人比他强,却又不肯努力超越别人的模样:“你现在怎么这样?是不是觉得跟我定契了就一切都不用发愁了,觉得有着这层关系我就不好意思再在修炼上骂你了,就越发的懒惰下来,这几次见面修为更是一点都没长,你现在到底在外门做些什么,混吃等死吗?如今来找我承认你的身份,承认之后那?更好偷懒,借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是吧!”
沈厝的发尾因为刚刚压在树上,被粗糙的树皮勾乱了几根,他站离了谢无声两步,原本在整理腰间的腰带,闻言扣了两三次都没看清扣眼在何处,水珠坠下两颗,他尽量稳着声音回答:“不想承认便只说不想承认,何必如此···如此羞辱我,我一路走到现在,何时靠过你的名头,你若是嫌弃我,我便在外人面前不提你罢了。”
谢无声本没有羞辱沈厝的意思,可话赶话至此,他视力好的很,那两颗水珠看得分明,伸过去的手又被避开,人倔强着不给他抱,烦躁起来的心情令人冷声更冷:“和我划清关系?那我给你的东西又如何算?不说其他,就最近的灵犀草,麒麟血,各个都是涨修为的好东西,我看你如今这幅废物样子,不但没用反而是炼丹卖药了吧。”
沈厝咬着唇低头压下哽咽,谢无声便觉得是他的默认,火气更盛:“这些蝇头小利都贪,怪不得人没什么长进,名声倒是好的很,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内外门哪个不知道外门有个姓沈的弟子,投机倒把,贩卖丹药为一绝,同门的灵石一枚也不少赚,妥妥是一副商人嘴脸,哪见半点修道风姿!”
一字一句的把沈厝在谢无声面前早就丢下的尊严都激起了,他和谢无声年幼长大,最知他嘴硬心软,两人又是荣辱与共的一体,他在对方面前从无隐私与虚无的荣耀心,谢无声也在他面前最为坦荡,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沈厝以为这是亲密无间两个人最赤诚的关系,却没想到原来自己在谢无声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的泪早就湿了满面,站不稳似得后退了几步,靠在后面的树上才喘息着开口:“既然你如此想我,那些东西我还你便是。”
谢无声伸出去的手被无视掉,沈厝划清界限的口吻让他不安,可他的不安被内化成刺伤别人保护自己的壳:“你都用掉了拿什么还。”怕沈厝真的又去找一模一样的东西,谢无声还要补上一句:“你们药修用到的东西,我一个阵修拿来又有什么用,你怕不是故意坑我,最后东西你也得了,好你也落了。”
这一年来,师父的不赞同,师兄弟们的讨论,沈厝本身的不上进,桩桩件件都压成了谢无声身上的大山,压的他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这是他们少见的几次争吵,同过往沈厝哄着撒娇着蒙混过去的一点也不一样,谢无声索性借着这次也发泄了出来。
沈厝扶着树干站直,他胡乱的擦掉下巴上的水珠:“那你要如何?你说个方法我照做便是。你总说我不好好修炼,你又没在我身边,你如何得知我没有努力,可我天赋如此,努力不见成效我有何办法,我与你已经定契,乃是未婚道侣,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也同样是你的,我只用了你一些你用不上的资源,又没向你苛求为难些什么,你又何必如此作践我。”
“我作践你?你是在自己作践自己吧,天赋不行,孔缺的天赋就好了?他与你差不多的年岁天赋,去年便是心动中期,不出意外两年内便可是金丹,你若有他同样的努力,也不至于一年了还是个融合中期的修为!”谢无声听不得沈厝的诡辩,次次都是这样,他一旦说些什么不好的地方,沈厝总有千百个理由等着开脱,这次他偏偏要治他嘴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