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里怎么全是亡夫马甲啊!(142)
白西野也垂着头没说话,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看到很多血,看到血从燕觉寒的身体里流出来,看到他的脸色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变得渐渐苍白,好像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远离自己而去。
明明在原著里燕觉寒也死过一次,死在文字间,可后来还是“诈尸”了。
明明这里是小说的世界……明明在今天之前,他还把燕觉寒当成大反派大boss,现在当成主角团的一员……
既然是这样的话,燕觉寒又怎么会死呢?
可他现在看着亮起的红灯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害怕之后就是心慌,心慌再之后,就只剩下一片空落落。整个人像是落不到实处,跟着燕觉寒渐渐抓不住的意识下坠。
刚送来之后,医生就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H把纸笔递给他的时候白西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家属,那个在燕觉寒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家属。
他晃了晃头,大脑仍有些发昏。
小山一样的H看着同样一身凌乱的白西野,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什么……嫂……不是不是,白哥……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呗……?”
白西野先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问:“能就在这儿处理吗?”
他抬头,扯开干裂的唇角笑了笑。
“我得等他出来。”
“行,行……我去叫医生……”H红了眼眶,慌忙点头。
白西野看着一个大个子突然间哭得不能自已,失笑。
“平时在他面前,你们也这样?”
H抽噎一下,打了个哭嗝把眼泪憋回去了。
“……没,不敢。”他嘟囔,“嫂……白哥你千万别跟队长说。”
白西野手指蜷了蜷,眉目舒朗。
“嗯,好啊。”他笑得如往常一样,像狡黠的小狐狸,像燕觉寒。
“初次见面,我当然得包庇一下你们。”
H看着他愣了愣,眼眶还没褪色,连带着白眼仁儿又都红了。
白西野拍拍大个子的胳膊,没再说话。
医生匆匆赶来,从推车上拿了器材,看了一眼白西野手上的伤口,皱眉说:“面积挺大。”
白西野说:“是吗?我好像没什么感觉……”
医生看他一眼,沉默。
冰冷的酒精棉球沾到伤口上的时候,白西野浑身跟着一抖,毫无预兆地,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安安静静地不动声色,却已经在脸颊淌了两行。
疼,钻心的蛰疼。
白西野细皮嫩肉了两辈子,哪儿吃过这种苦头?疼得他手连带着胳膊抖得筛糠似的,下唇却被紧紧咬住了。
才消毒了一小块部分,生理的眼泪便已经扑扑地落了一衣襟。
H本来就已经够担心他队长的情况了,此刻看到队长放在心尖子上的对象哭成这样,心里更慌。一是怕队长从此长眠不醒,二是怕队长醒来以后因为这事儿把自己操练一通,急出汗来,手忙脚乱。
“——燕觉寒人呢!”
一道人声打破让H手足无措的氛围,几人都抬头去看,白西野愣了愣,在来人顶着一张马赛克脸的身上没能找出任何标志物。
但听这人的语气,倒像是来找燕觉寒寻仇的。白西野想。
他立刻想收住眼泪,像刚穿越过来的那样维护燕觉寒,但他发誓这次绝对是出于真心——毕竟诈尸的燕觉寒没什么财产,穷光蛋一个。
想到这儿,白西野更是悲从中来。
他还没来得及给燕觉寒花钱,还没来得及给他展示自己雄厚的财力……
白西野咬牙,反手推开处理伤口的医生,肃肃然起身,哑着声音低喝。
“我不管你是谁,医院不是你寻仇的地方,滚回去!”
燕夙风尘仆仆的脚步顿住。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半步,抬手指了指自己,心里霎时间涌出委屈和愤怒混杂的情绪。
那情绪来的,比他听说白西野被绑架的时候还急。
就像是好大儿突然看见他再婚的妈,为了那个陌生的臭男人劈头盖脸对自己一顿骂。
演员的戏说来就来,他眼眶一时间比H那个大高个还红。
“你骂我?你为了燕觉寒骂我?你没有心,你——”
燕夙环顾四周,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被围起来的、一身狼狈的白西野,却竖着浑身锋利的刺。
委屈的声音一拐弯变了调,燕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道。
“你怎么了!燕觉寒呢?”
燕夙凑近了,白西野才隐隐约约认出一点熟悉的轮廓,还没等尴尬涌上心头,就被燕夙关切的眼神打了个措手不及。
白西野松了口气坐下,咬咬牙。
“……你能别跟个土匪似的吗燕夙?我还以为你是个来寻仇的。”
燕夙一哽,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你、你就是喜欢燕觉寒那样衣冠禽兽的,也不能歧视我这种野蛮生长的啊……”
白西野:?
手好痒,是不是要长伤口了。
燕夙见他还能开点玩笑,暗暗松了口气,听H说了来龙去脉后神情又凝重起来。
他看向白西野,青年向来神采飞扬的眼角还挂着将掉未掉的湿痕。
“燕觉寒不会有事的。”燕夙说,“我会给他找最好最好的医生,他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
良久,白西野才点了一下头。
“我也会找,我比你有钱。”他说。
他只是忽然觉得不够,即便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主角”的金口玉言,如果真的有主角团光环的话,燕觉寒绝对不会死,可白西野就是觉得不够。
他以前最相信自己心里那套“小说世界”的说辞,今天……又在那个开|枪的人口中听到那样的话。明明应该更笃定自己的想法的,可白西野发现,他竟然没办法说服自己“一切都交给燕夙这个主角”。
总想着,万一呢?万一燕夙没做好呢?
燕夙想不了那么多,看他情绪好些,试探地说:“那、那你刚刚哭是因为……”
白西野轻轻笑了一下说:“没事儿……我就是太疼了。”
燕夙立刻问医生能不能打麻药,又问白西野:“你……打吗?”
“……嗯。”白西野深吸一口气,把胳膊递给医生,笑着笑着就垂下眼睛。
“真疼啊。”
真疼啊……就好像是在地里凿桩子一样的疼,种下了什么东西一样的疼。
白西野只隐约觉得,他或许再也不会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痛感是真实的,生命是真实的,燕觉寒的离开也会是真实的。
哪里分得出什么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呢?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世界以后就不会再有燕觉寒了。
白西野不知道其他世界、其他时空里还有没有别的燕觉寒,但在他在的这个地方……他永远都见不到燕觉寒了。
“我得救他。”白西野喃喃,“哪怕散尽家财。”
燕夙显然没想到这句话,他手上动作一顿:“你……”
他知道白西野是个财迷性子,因而也更惊讶于他的这句话。
“我什么我?”
麻药劲上来,白西野舒服了些,再加上想通了心结,连带着语气也松快少许:“你懂不懂可持续发展?”
燕觉寒活着,才是一切。
……
-
已经是第三日,白西野手上缠着薄薄的一层纱布,趴在燕觉寒床边打哈欠,遵循医嘱——“多跟病人说说话,或许就早醒了”。
白西野不知道该跟一个石头人说什么,又忽然想到,反正他现在不会回应……那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于是他想了想,凑近了些,依然懒懒散散的,脸蛋蹭着被角靠到燕觉寒耳边,小声说话。
……